复元医院里,陈江河与王旭守在昏迷的陈金水身边,面色沉重。陈江河望着手机桌面上的对联:“一饭尚铭恩,况曾保抱提携,只少怀胎十月;千金难报德,即论人情物理,也当泣血三年。”
由于对曾国藩的这副对联比较喜欢,陈江河已经能够背得滚瓜烂熟了。
骆天宝满身是血,走到门口轻声叫道:“姐夫?”
陈江河起身接过手机,见是骆玉珠打来的,接通后得知巧姑的孩子没保住,大出血,正输血呢。陈江河疲惫地靠坐在长椅上,双手捂住头。
另一间病房内,血一滴滴注入巧姑体内,医生正在给陷入昏迷的巧姑输血。骆玉珠轻轻地念叨着:“当年生小路,是你陪着姐在那大货车里,我快熬不住了,是你拉着我的手说,姐你一定能挺过去!那时候你见血就晕的,可你硬着头皮帮姐接生,帮姐给孩子剪脐带。巧姑,姐今天陪着你……女人都得经过这一关,你一定要挺过来。”
巧姑一动不动,泪水从眼中淌落。
骆玉珠攥着巧姑的手,心里念叨着:巧姑,你可是我们的大管家,多亏有你,我们才能与陈家村人保持紧密的联系,每逢有哪家人身体不适,或遇着红白喜事,你总是包红包、买好东西去探望,还忘不了说是代表我和你哥的心意的。后来,陈家村人都情愿直接与你联系,你已当之无愧地成了陈家村出色的前台人物。你哥充满感激地说,巧姑出面比他自个儿出面更让他感到光彩。有人说,太阳,每天都是新的。你是我家的太阳,你拥有让我家获得温暖的巨大能量。你是个智慧型的女人,有了智慧,眼光就不同了,胸怀就宽广了。你心中有爱,自然更贤淑了,也更智慧了,对周围的一切,上上下下的关系,你都心知肚明。你知道陈家村需要什么,更知道你江河哥家能给予乡亲什么,你是个明白人,处事也很得体,进退得当,这些方面你都远胜于我。你把我们陈家人保护得很好,从没给别人添过什么乱子。巧姑,你要坚持住啊!骆玉珠的泪水一直在淌落。
次日早上,陈金水打着点滴,闭着眼躺着一动不动,王旭伏在老人床边昏沉沉地睡着了。
这时门外传来父亲的低吼声:“是谁让你降价的!你这样做要把玉珠集团置于何地?”
王旭迷迷糊糊地走到门口,护士正在劝阻:“同志,您小点声,这是医院!”
陈江河铁青着脸,边点头边压低声,冲手机喊:“你让我怎么做人,莱昂!你们的恩怨我不管,四方视频会议邱岩已经跟你说了吧?我这叫失信于人!”
莱昂解释道:“陈,这是我唯一可以击败费尔南德的机会。我已经为你想好退路了,这场降价与你无关,是我这个代销商在流通环节降的。”
走廊尽头,骆玉珠快步走来,一家三口对望着。骆玉珠脸色阴沉地说:“降价的事你知道了?邱岩干吗去了,为什么不拦着?为什么不事先通知我们?”陈江河摇摇头:“邱岩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,莱昂有意撇开她,在她上飞机以后宣布降价的。”
骆玉珠瞄了儿子一眼,王旭默不作声。
陈江河抱住头,缓缓地在长椅上坐下,半晌才说:“玉珠,你回公司跟杨雪、阮文雄、史瑞夫三方联系,让他们明白降价不是我们的本意。小旭,你去机场接邱岩吧。”
在去机场的路上,骆天宝把着方向盘,骆玉珠与儿子并肩坐在后排,心事重重。王旭分析道:“如果费尔南德真像所说的那样陷入危机,莱昂这一手确实会把他逼到绝路。因为费尔南德需要的就是尽快回笼资金,而我们的货质优价廉,降价以后会更快地抢占市场份额……可莱昂偏偏等在邱岩回来后才宣布降价。妈,你知道这说明什么?”
骆玉珠依然未动。王旭瞥了母亲一眼,又看看开车的舅舅,轻声嘟囔:“我总觉得哪里不对,可又说不出来。妈,如果是你,一定会很感激莱昂吧?”
骆玉珠意味深长地望着窗外,依然没有看儿子。车子停下,骆玉珠拉弟弟下了车,对王旭说:“你一个人去接岩岩吧!回头妈给你讲怎么追你爸的。”
二
一进公司办公室,骆玉珠就忙开了:“……阮先生,江河让我第一时间跟您通电话,因为家里出了急事他腾不出手,请您一定要相信我。欧洲的事也让我们很吃惊,这完全是代销商自作主张,您知道他们之间……”
骆玉珠的脸色变得很差,显然,对方并不买账。手下报告,史瑞夫始终不接电话,他办公室的人一听我们是玉珠集团的,就回绝说老板在忙。
杨雪则主动给陈江河来了电话,声音冷冰冰的:“骆玉珠的主意吧?稳住我们,你自己降价,打个措手不及?”
陈江河赶紧解释:“杨雪,你听我说,不管你信不信,莱昂已不在我控制之下,这是他跟费尔南德的恩怨,降价是他私自决定。你不想想我为什么费那么大劲跑到上海说服你,说服你的董事会,我翻脸毁约不是拆自己台吗?”
杨雪长长叹息:“就算我信你,另外两家能信吗?”
此时,陈大光在墙角鬼鬼祟祟探头张望,陈江河见了,忙挂了电话快步追去,一把揪住陈大光衣领,一拳将其击倒在地,还不解恨,还不停地连打带踹。师兄打师弟,陈大光虽然也学过武术套路,可并不还手,抱头蜷缩哭喊:“哥啊!别打了!巧姑怎么样了?”
陈江河闷声痛打,根本不理睬。陈大光似乎明白了什么,喊着要见巧姑。陈江河冷冷地说:“你还有脸见她。这辈子,我也没你这个兄弟了!”
莱昂给骆玉珠来电:“骆总,我联系不上你丈夫。”骆玉珠苦笑:“可能他现在不想接你电话。”莱昂辩解:“你不明白这边的变化!费尔南德的货销不出去,他的资金链已经断了,讨债的人都堵在门口。最新消息,阮文雄和史瑞夫都宣布,与他终止合作,我们赢了!”
骆玉珠一字一顿地说:“是你赢了,不是我们,莱昂。”
莱昂那边停顿了一下,哈哈大笑:“告诉你丈夫,我会到义乌向你们赔罪,所有的损失我来承担。”
费尔南德公馆,此时已狼藉一片,货单散了一地。窗外人声嘈杂,经销商都堵住门口叫嚷。费尔南德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,手下进屋轻声说:“先生,各地代销商堵在门口要见您,还有银行来电,停止贷款。这是法国发来的传票,史瑞夫先生要求跟您通话,赔偿滞留港口损失……”
费尔南德发狂地将桌上的花瓶掷过去:“滚,滚出去!”手下忙关门出屋,费尔南德绝望地站起,双手撑住窗台向外望去。费尔南德一字一顿地吼道:“陈江河,莱昂,我要与你们决斗!”
王旭赶到义乌机场时,邱岩已拉着行李箱翘首以望。邱岩身穿深灰色套头毛衣,宽松板型简单百搭,搭配着墨绿色的半身长裙、黑色平底鞋,邱岩脖子上已经没有了莱昂送的那串钻石项链,全身透着精致时尚感,体现了现代女性的完美气质。她是别人眼中的强势美女,但在王旭面前,妩媚的同时,还带着一股率真俏皮。王旭冲她礼貌地笑了笑,上前接过行李塞进了后备厢。邱岩愣了一下,跟着上了车。
王旭淡定地问:“饿吗?先带你吃早饭?”
邱岩微笑着说:“不饿,我都快困死了,旁边有个人呼噜打得山响。”
王旭瞄了一下她空荡荡的脖颈,报以微微一笑。
邱岩偷瞥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“就前两天。”
邱岩看着前面:“听干爸说你在山里做了志愿者,还救了一个小女孩?”
王旭轻描淡写地回答:“谈不上救。”
邱岩转头望向窗外,咬着嘴唇。
王旭:“你先睡会儿吧。”邱岩闭上眼,靠在座椅上轻声问:“为什么一直不给我电话?”王旭一笑:“山里信号不好。”邱岩嗔怪地:“找借口。”
王旭将自己的外套盖在邱岩身上,邱岩依然闭着眼,嘴角却泛起一丝笑意。
邱岩带着疲倦喃喃询问:“公司什么情况?欧洲那边发货单了吗?你先把我送公司去……”
王旭腾出右手像哄孩子般轻拍邱岩:“嘘……”邱岩果然昏沉沉地进入浅睡。
她睁开眼时,车竟停在风景如画的幸福湖畔。邱岩的周围开满了粉红色郁金香、紫红色的茶花,空气格外清新。邱岩手机不停地振动,忙接听:“莱昂,你说什么?”
车外,王旭边往湖里抛着石子边听着手机。骆玉珠在手机里质问的声音传来:“你妈我都忙得四脚朝天了,你爸在医院,你居然带她去幸福湖边玩浪漫!”王旭苦笑:“妈,邱岩需要休息,城里太吵。再说我爸要你解释,可那些人不会听的,你急也没用。”
骆玉珠:“好,你有主意?告诉妈该怎么做!”
王旭用力抛出石子打出水漂:“等。”
骆玉珠没好气:“等谁啊?”
王旭:“谁都不是傻子,愤怒过后都会冷静下来,我们要做的是看谁成为最后的赢家,打好我们自己的牌。公司可以发一个紧急通告,就说这次降价是为了感谢欧洲顾客对我们的支持,类似西方的感恩节特惠,这样我们既得人心,又能让价格回归顺理成章,妈,就这样。”
骆玉珠:“好小子,好小子!”
王旭听到了车门撞上的声音,邱岩怒气冲冲走来。邱岩举着手里的手机:“全线降价!我要马上见到干爸干妈!”看到王旭神色如常,邱岩突然一愣,审视王旭:“你接我之前就已经知道了,是不是?为什么刚才不告诉我?”
王旭坐下:“那样你会少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,大脑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清醒。可是你觉得这两小时你能干什么?”
邱岩陌生地注视王旭,缓缓地坐在身旁:“莱昂,这个混蛋!”
王旭摇摇头,望着湖面:“莱昂是在保护你,特意等你上了飞机再决定降价,他要自己扛责任。”邱岩也望着湖面,沉默不语。
陈家卧室,骆玉珠拿着杯红酒靠在露台栏杆上,笑眯眯打量着邱岩。
邱岩说:“莱昂这个人确实是个赌徒,处理事情很果断,喜欢凭直觉。那些合作者都很喜欢他。”
骆玉珠并不接话,只说:“岩岩,跟干妈说实话,这些年谈过恋爱吗?”邱岩愣了一下,笑着喝了口红酒:“干妈,怎么想起问这个?”想了想说:“其实念大学的时候有个男孩对我挺好,一直追我。”
骆玉珠饶有兴趣:“中国人还是美国人?”
邱岩:“英国人。”
骆玉珠笑:“不是王子吧?”
邱岩也笑起来,摇头:“不是,他家搞海上石油的。”
骆玉珠眯起眼。邱岩继续说道:“他一直瞒着我,一直到快毕业才郑重告诉我家里的背景。当时我感觉很别扭,就选择离开他。”
骆玉珠笑起来:“这样不显山露水的男人,一般女孩都求之不得呢。”
邱岩:“也许吧,别人认为是种美德,但我接受不了。”
骆玉珠点点头:“有照片吗?”
邱岩一笑,拿出手机搜找,两个美女的头凑在一起。邱岩:“我只有同学合影了,后排这个!”
骆玉珠笑:“多帅的小伙子啊!你也太挑了!岩岩,干妈得说你,要这样挑,没一个男人能入你眼。”
邱岩:“我相信会有人在等我。”骆玉珠望着远方微笑:“岩岩,完美的男人到哪去找啊。你干爸完美吗?”
邱岩抬脸向上,展望地:“干爸多优秀啊,男神一枚。干妈,您当年真有眼光!”
骆玉珠笑着说:“得了吧,你干爸当年可不是现在这样。那时候也幼稚,干了多少让我着急上火的事,最后的烂摊子还不是我收拾的。男人么,不是天生就优秀的,得培养,给他们时间慢慢成长。”
邱岩深吸一口气:“干妈,我的经历您都清楚,我从来不会轻易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,我必须相信一个人才会爱上他。”
三
总经理办公室,骆玉珠异样地打量着儿子,王旭被看得一脸尴尬。
王旭诧异:“干吗啊,妈?你看什么呢?”
骆玉珠:“看我儿子是不是完美。”
骆玉珠压低声:“对邱岩你到底怎么想的?”
王旭愣了一下:“我……喜欢她。”
骆玉珠:“别怪妈没提醒你,你要面对的是一个很难追的姑娘。”
王旭一笑:“妈,你觉得邱岩还用我追吗?”骆玉珠:“呵,够洒脱的!妈告诉你,确实有情敌,你怎么办?”
王旭趴在桌上,急切地说:“你问啦?她怎么说?”
骆玉珠靠在椅子上长叹一声,有些意味深长:“小旭,妈什么都可以帮你,但唯独这件事帮不了,这么大的公司都无法给你加分,那谁都帮不了了。”
王旭无语,尴尬笑笑,拍拍妈妈的肩膀走出:“别吓唬我。我带小玉走了啊。”
这天,陈金水靠坐在床上唉声叹气。骆玉珠提着保温瓶进屋,压低声:“老爷子!巧姑醒了。将来还能生孩子。”陈金水突然泪水涌出哽咽:“我闺女……受罪了。”
骆玉珠也眼睛一红,强忍住:“叔,巧姑下半辈子再不会受罪了,您放心!”
陈江河停在病房门口,复杂的目光望着屋里。巧姑正忧伤地望着窗外,在无声地抹泪。陈江河迟疑了一下,推门走进去。巧姑想坐起来,陈江河一步上前按住巧姑,给她掖好被子。巧姑装作轻描淡写:“我没什么,输血的时候,我也一直在听玉珠姐在身边唠叨,她怕我睡过去,还骂我呢。你和姐对我说的,我全听见了!”
陈江河的目光仿佛能看透妹妹掩藏的悲伤,默默点头。“我把陈大光揍了一顿,跟他离了吧。”
巧姑吃惊地看着陈江河。“你必须跟他离婚!”陈江河的语气不容商量。巧姑恍惚摇头。陈江河急了:“被欺负一次两次可以说你是善良,被欺负成这样是懦弱!你逆来顺受惯了,知道吗?三十好几的人了,怎么还活不明白?”
巧姑扭过头去,突然肩一颤,崩溃般哭起:“哥,是个儿子。”说完将脸埋进陈江河的怀中,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。陈江河拢住妹妹的头:“哭吧,哭出来心里好受点。咱大人保住了,将来路还长着呢。”
签下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,陈大光的手颤抖得很厉害,陈江河拿过来仔细看了,起身离去。
在马德里住处,莱昂为自己的成功深深陶醉了。他双腿搭在桌上,嘴叼雪茄惬意地听着电话。手下推门进来递上快件,莱昂耳朵夹着电话,嘴里叼着雪茄,双手用力拆封。
一个锦盒掉出,上面贴着一张写满字的卡片。邱岩的字迹娟秀流利:“我试戴了这条项链,从马德里飞北京共六个小时,感觉太沉了,我喜欢没有束缚的生活,现在物归原主。我干爸让我转告你,围城必阙,想知道什么意思,你可以自己查查百度。”
莱昂目光呆滞,雪茄慢慢垂落。
四
观音山鞭炮齐鸣,锣鼓喧天,全村的人都沉浸在欢庆喜悦的气氛中。在记者的闪光灯下,王旭与老村长共同揭牌,“玉茶文化公司”几个大字赫然在目。
邓涛递上话筒,王旭拉过腼腆的老村长:“今天玉茶文化公司正式成立了!欢迎我们的总经理讲话!”
老村长哆嗦着双手捧住话筒,百感交集地扫视众人。王旭笑眯眯地抱起小玉在一旁看着。老村长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:“不容易啊!我这把老骨头做梦都想不到能有今天。出外打工的后生都回来创业了,娃们再也不用哭着喊着想爹娘了,再不用过年守在大路边上等亲人,咱要过好日子了。”
全场安静下来,刚才的说笑瞬间全无。老村长颤抖着嘴唇:“多年以来,这漫山遍野的茶树陪着咱祖祖辈辈,也没换来好日子。今天我们有钱了,谁是咱的大恩人?你们说!”
众人齐声:“王旭!”老村长更大声:“娃们长大了,记着报恩!娃们都站出来,给你王旭叔鞠躬!”
十几个孩子站到王旭面前深深鞠躬。小玉也从王旭怀中挣脱下来,顽皮地鞠躬。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引发了关注,他腿脚不便,却仍在拥挤的人群中挤来挤去。他紧紧地拉住王旭不放手;一位大小伙子隔着人群看了王旭一眼后就激动地哭个不停,即使面对媒体镜头也顾不得个人形象。这位小伙子一边抽噎,一边告诉媒体:自己在见到王旭后实在是太激动了,根本无法控制情绪:“我看到王旭,就忍不住,我真的忍不住要哭……”这个镜头引起了柳州百姓的高度关注,电视台不断地滚动播放这一画面,媒体也都为王旭的超高人气而惊叹不已。
王旭心叹:自己几起几落,又有几人记得我曾经的苦难。我,正如犹太人过哭墙,匈奴人过祁连山,再回首,我依旧怆然欲泣。
邓涛感动得不行,用力拍了拍王旭。
王旭带邓涛上山看看。邓涛叉腰扫视四下:“山美水美人更美,可是哥们,你真打算一辈子扎根在此了?”
王旭收住笑,痴痴地望着远方。
邓涛捅了捅他:“问你话呢,邱岩不是回来了吗,你不抓准时机,小心梦中情人跟人跑了!”
王旭急了:“想什么呢,回去拦住记者,让他们把所有关于六棵树的照片删掉!”
邓涛一激灵:“神秘营销法?”
王旭用力点头:“报道只用文字,留住悬念,等玉系列高端茶推出的时候,再在网上流出传说中的照片。”
邓涛也激动起来:“然后我们对真假不置可否,让他们争论,最后买下整版的报纸登出六棵树的照片!”
王旭用力一拍邓涛,转身呼号着奔下山去。
邓涛感慨万千地望着王旭的背影:“对啊,现在是网络时代了,这招肯定能成!”
五
邱岩正忙着联系史瑞夫、阮文雄,对于莱昂擅自做主降价的说法,他们断然不信。
骆玉珠想了想:“跟他们解释没用,只能自己扛。”
陈江河道:“我也是这意思,想争取信任就不能推卸责任。我准备请他俩来义乌,当面赔罪。”
骆玉珠叹息:“这个罪人我来当吧,就说降价是我背着你通知莱昂的。你还要跟他们继续做生意。女人嘛,情绪化,心疼钱,说这些多少会好一点的。”
史瑞夫、阮文雄终于答应见面聊了,陈江河带着几个董事伫立在商城门口。
邱岩陪同阮文雄、史瑞夫下车。阮文雄握着陈江河的手,大度地说:“接到你的邀请我们不敢不来啊,邱小姐说如果我们不到义乌,陈董就要把她撤职了。”
几个人都笑了起来,陈江河指着邱岩:“这是我干女儿,别听她胡说!我老婆晚上为你们备下了接风宴,咱们这次可以面对面地喝酒了。”
阮文雄:“酒当然要喝,先办正事。”
陈江河一笑:“恭敬不如从命,请!”
一行人在商铺前走走停停,陈江河与邱岩强强联合,各自讲解,走入玉珠集团的展厅。
陈江河说:“我们国内几十个展厅,包括上海的商铺专卖店,准备都开辟出你们两个品牌的柜台,所有的物流仓储,享受我们内部商品的同等条件。”
阮文雄与史瑞夫频频点头,邱岩轻声翻译着。
阮文雄扫视四周:“像这样的展厅玉珠集团有几十个?”陈江河:“分散在全国各地,不瞒二位,我们后续还准备在国外建分公司,将来形成全球的销售系统。”
阮文雄与史瑞夫对视一眼:“我们都可以共享?”
陈江河微笑点头:“可以。”
阮文雄好奇地拉过陈江河,低声道:“听说杨氏集团在这边也有展厅?”
陈江河愣了一下:“有,隔一条街。”
晚餐时,陈江河、骆玉珠夫妇忙着给客人布菜。史瑞夫拍拍阮文雄的肩膀:“中国人有句话叫吃人家的嘴软,拿人家的手短。阮先生,我们要小心喽!”
骆玉珠起身,笑着举杯:“怕我们这是鸿门宴啊?这可是我的赔罪酒!这次我一个女人家贪财,目光短浅,跟我丈夫都没商量就直接下命令降价了!”
陈江河苦笑摇头看那两位:“搞得我也很尴尬。”
阮文雄呵呵一笑,举杯转头看史瑞夫。史瑞夫没有动,冷笑了一下:“中国还有句老话,夫唱妇随。降价一定是你们策划好的,不可能是她独自完成的。这么大的决定,你怎么可能不知道?”
陈江河赔笑着:“这些老话您从哪儿听来的?史瑞夫先生,您真是中国通啊!”
史瑞夫抱起胳膊:“这次来义乌,看到了你们的实力和诚意,但是价格战给我们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损失。这完全是你们不守信用造成的……”
骆玉珠有点皱眉:“您的意思是还要我们……”陈江河微微摇头。
餐桌上的义乌本地菜很丰盛,有大陈麻糍、苏溪豆腐皮、上溪牛杂、东河肉饼、赤岸豆皮素包、佛堂千张、白切羊肉、东塘狗肉、廿三里麻糖等义乌名吃。猪肉与火腿都来自华统。喝的丹溪酒,是陈家村出产的浓香型土酒,丹溪故里的百姓世代以红曲酒烹饪菜肴,使色香味倍增,凡民间喜庆、婚宴、走亲、访友,皆以酒为礼。经过千百年的传承,丹溪酒愈发醇香醉人。
阮文雄饶有兴趣地用筷子指着一道菜发问:“这道小吃是怎么做的?”
陈江河忙转头掰着手指解释:“这叫陈家村李宅麻糖,是用糯米、粟米、芝麻、花生、大豆,爆炒后加义亭红糖……”
阮文雄听得津津有味,连连点头。
史瑞夫瞪他:“你没受损失吗?”
阮文雄笑着放下筷子,摇摇头说:“NO、NO、 NO!史瑞夫,我也是参与者。正因为他们突然降价,我们才提高警觉,把货物从费尔南德那里退了回来,恰好把我们自己救了。这个你忘了吗?史瑞夫,既然你对中国古话这么感兴趣,我再教你一句: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啊!我们今天能坐在一起就是缘分!再说陈先生的信誉向来很好,骆女士偷着降价一定有她的苦衷。”
骆玉珠感动,拿起酒杯:“阮先生,我敬您一杯!”
阮文雄笑着起身:“不敢当!”
骆玉珠由衷地说:“我觉得您特别大气。这杯我干了,您随意。”
骆玉珠爽快地仰头喝尽,陈江河眼神异样地瞥着妻子。
史瑞夫嘟囔了一句。
邱岩忙翻译:“他说可怜的费尔南德,听说已经破产了。”
陈江河感慨点头:“残酷的商场,何必要你死我活呢,这是违反我初衷的。我当初接到费尔南德等欧洲大客户的订单时,我发现了许多弊端:费尔南德非常苛刻、留给我的利润非常低,而且风险极高,汇率、滞销、不主动打款……
“今后做生意,关键是看能不能产生效益,大客户产生不了效益就不是好客户,应予舍弃。”
史瑞夫连连点头:“弃子,是围棋中一招以大局观为重,极能显其魄力与远见的高棋,里面渗透着机智慧敏之精华。陈先生彻底领悟了中华文化取舍之绝高境界。”
陈江河诚恳地透露:“我制定了一条‘客户原则’:最大的客户订单也不允许超过公司年产量的 3%,否则宁愿放弃。这将使我们的营销有了张弛有度的弹性和生机。今后我可以从容应对国外大客户的刁难,没有一个客户可以压低玉珠的售价,我将得以实际掌控利润额。”史瑞夫听得如痴如醉,他离开自己位置,坐到了陈江河身边。
阮文雄默然地看着那两个精明男人,有点心不在焉。气氛有些沉闷,骆玉珠端杯祝酒。
骆玉珠微笑:“江河特别喜欢跟比他强的人合作,看今天把他高兴的,嘱咐我一定把所有义乌好吃的都摆上来招待你们,我来敬二位一杯,久仰大名!”
阮文雄叹了口气,举杯相碰:“可惜少了一位。”阮文雄冲史瑞夫等人耸耸肩,“视频里的那顿酒是四个人喝的。”
邱岩恍然笑着说:“杨雪,杨董。”众人都笑起来。晚宴尽欢而散。
外围的火刚平息,内战又开始了。骆天宝把着方向盘,夫妻俩坐在后座,尴尬无声。
陈江河清清嗓子:“今天有些人对黄皮白心热情过度了。”骆玉珠挑衅地回应:“他像一位香港电影明星,我敢爱敢恨,对喜欢的人一直都很热情。”
陈江河被噎在那。
车停在家门口。骆玉珠朝向陈江河:“下车吧。”
“小路一直在问,你什么时候回家住。”
“我自己会跟小路说的。”
陈江河无奈地看着车远去。
骆天宝摸黑进屋把灯拉亮,将迷迷糊糊的父亲拉直坐起来:“爸,别睡了,出事了!”骆父一惊:“记者又来了?”骆天宝摇头:“让你说中了,我姐跟姐夫正冷战呢!”骆父叹口气:“你可算看出来了。”骆天宝:“有外人的时候俩人好好的,可一到家门口,我姐就让姐夫下车了,她自己去住酒店。”
骆父:“她还住酒店?”骆天宝点头。
骆玉珠在酒店卫生间,边刷牙边思索,心生一计,跑进屋里拨通手机:“阮先生,还没睡?”阮文雄:“骆总您好,正在欣赏义乌的夜景。可惜,良辰美景奈何天,赏心乐事谁家院?”骆玉珠笑:“饭桌上我就听出您这意思了,想跟杨氏集团接洽一下,是吧?”阮文雄迟疑:“这个,倒是有一批货……”骆玉珠并不揭穿,神秘地转移火头,“告诉您一个好消息,杨雪已经来义乌了。”
电话那头阮文雄掩饰不住地兴奋:“是吗?可她为什么不来吃饭?”
骆玉珠晃动着酒杯:“您知道我们两家生意上是对手,可我老公说得好,开四门,进四出六,有钱大家赚、买卖大家一起做嘛,我想了半天还是想告诉您。”
“也叫‘竞合战略’,是竞争与合作两种战略的结合,它建立在对企业竞争博弈的分析基础之上。”阮文雄忙不迭地补充说,“好好好,说明义乌商帮的原始商业理念符合现代商业原理,谢谢骆总!”
骆玉珠挂上手机冷笑:阮文雄,杨雪是悬在我头顶的定时炸弹,你给我去把她排除了!两条都不要你谢!去做就行了。杨雪、阮文雄的会面,干柴遇烈火骆玉珠似乎亲眼见到了。
杨雪一脸懊恼地走进酒吧,阮文雄热情地在包厢挥手,他绅士气派十足,挪动椅子让座:“喝点什么?”杨雪吃惊地看看四周:“史瑞夫先生没来吗?”
阮文雄:“他要倒时差,提前睡了。杨小姐,见你一面很难呀。”
杨雪苦笑了一下:“对不起阮董,晚饭本来要赶过来的,公司有点急事。”阮文雄热切地审视杨雪:“在视频里我就跟杨小姐一见如故,那次答应陈董的条件,有一半是冲着您的面子。”
杨雪尴尬地笑:“阮董,您太幽默了。”阮文雄无比真诚:“我这个人是爱憎分明,看对眼的人随便怎样我都喜欢,看不对眼……”
杨雪更加尴尬,突然想起什么:“阮董,你怎么知道我在义乌呢?”
阮文雄的笑容僵在脸上,忙用话岔开了。
六
在公司董事长室,陈江河满意地看着货单,他用手指弹了弹。邱岩介绍说,昨天是欧洲感恩顾客特惠活动最后一天,今天全部商品价格恢复之后,出货量不但没有减少,还多了一成。
陈江河高兴地说:“这是王旭的功劳,这小子关键时候不慌,有主意。”
邱岩感慨:“这次我回来,感觉王旭变化特别大。”
陈江河点点头:“我真想进山去看看他做志愿者的地方,到底是什么让他留在那里,连爹妈都不惦记了。”
邱岩支支吾吾地试探:“干爸,要不……我替您去打探打探?”
陈江河点头,凝视邱岩出去的身影,欣慰地笑了。
夕阳笼罩着远山,一辆三轮车从郁郁葱葱的山路上颠簸驶来。观音山村是全乡最远最高的一个村,距乡政府二十几里地。管理处一过,三轮车就颠簸起来,泥石流让所有的路都成了合不拢的伤口。尽管王旭已经带人修好了简易山路,可是一路上还尽是坑坑洼洼,人畜可以绕着走,三轮车却绕不过,只能从一个坑里爬起,又掉进一个坑,又再爬。邱岩看到盘山机耕路四周恢复生长的花草树木,感觉是游览风景区。
三轮车转过一道山弯,只见一泓碧水掩映在翠绿的群山之间,泥石流后残存的古老而残破的土坯房顶部,又为柔美的山水平添了几分肃杀气象,正当暮秋,气候干燥。豌豆在半山腰一片片连成畈,竹子一望无边,越往上去,树木越是青翠,沿着浓荫如盖的山岭小道,三轮车又行进了五公里,就到了一处苍岩壁立、烟云缥缈的地方。
邱岩从三轮车上跳下,挥挥手:“谢谢啦!”
夕阳下,迎面走来的村民好奇地打量着邱岩,邱岩逢人就笑脸如花:“您好!”
鸡鸣狗吠,不远处炊烟腾起,一派桃源景象。“您知道王旭在什么地方吗?”邱岩一见乡民就打听。
乡民大喊:“村长!找王旭!”
老村长叼着烟袋,光着脚踩着泥走来,上下打量着美丽的女孩:“你是?”邱岩一笑:“我是王旭的朋友,我叫邱岩。”老村长马上伸出双手,热情地握着:“您好您好,欢迎欢迎!他进大山了。这几天就住在罗高畈上面,晚上都回不来。”
邱岩很吃惊:“上面还有村子?”老村长笑:“那地方哪有人住啊,他带着村里的壮劳力,在罗高畈山上给茶沤堆呢!”邱岩说:“怪不得手机没信号。”
老村长见她急,答应明天找人带她上去。
邱岩好奇地打量着简易房环境,里面有一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过来的破旧的长方形木桌,还有一把掉了漆的皮革老板椅,算是王旭的临时办公桌椅,靠里边墙角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木床,床上铺着一个已经露出弹簧的席梦思破床垫。邱岩翻翻桌上关于茶的书籍。老村长让女村民抱着新被新枕头铺在床上。老村长介绍:“这是王旭住的屋子,房子是他带大伙搭的。哦,这书是他看的。”邱岩好奇地拍了拍台式电脑。老村长激动地说:“这是他给村里娃娃们买的,搭上电话线能上网呢!就是速度慢了点。”
邱岩打开电脑前铅皮饭盒盖,里面剩下半个发黄的硬馒头。邱岩不小心一脚踢在洗脸盆上,里面全是没洗的袜子裤头。
小玉好奇地推开门探头观看。邱岩笑着招呼:“小玉,我们见过的,忘啦?”
老村长说:“快叫阿姨去我那吃饭!”小玉牵住邱岩的手就往外跑。
邱岩一出门就呆住了,好多乡亲都捧着盆在外面,盆里的菜还在冒着热气。老村长笑呵呵地:“都是各家给你准备的!你今天呀,就尝尝我们的百家饭吧—全送我那去!”
乡亲们答应着,纷纷往远处的老屋跑。邱岩来到老屋,她的碗里已经堆满了菜,桌上床上摆满了菜盆,老村长跟几个乡亲还在往她碗里夹着。老村长叼着烟袋,众人围着看邱岩,邱岩尴尬地苦笑。
老村长:“一听说你是王旭朋友,乡亲们不知该咋对你好了。”
一个女子羞涩地跟老村长耳语,邱岩察觉到了。老村长乐呵呵地笑着:“你自己问么!她问你是不是王旭的那个……”窗外围看的小伙子扯着嗓子喊:“媳妇!女朋友!”
女子害羞奔出。邱岩笑了笑。
罗高畈山顶小屋里,在砖火的烧烤中,王旭和几个村民都只穿一条大裤衩,近乎赤身裸体,依然汗流浃背。
专家边擦汗边悉心讲解:“沤堆过程中,要注意翻堆散热。沤堆时温度低怎么办?要用 60℃左右的火温,将茶坯烘至五到六成干,再沤堆。”
王旭放下手中的茶坯和竹笪,匆忙记在本子上。
王旭喘息着:“你们出去歇会,我在这盯着。”
众人为难地面面相觑:“兄弟,你一晚上没睡了。”
王旭急忙阻止:“专家讲什么我能记下来!你们谁行?歇着去!”
众人只得出去。
王旭跟着专家继续艰难地翻起堆来。
突然有人喊:“哎呀!别上来!”
王旭吓了一跳:“怎么啦,你们?”
几个小伙子都冲进屋里躲避着什么。
王旭抄起一根棍子刚迈出小屋门,他呆住了。邱岩正喘息着,跟随老村长爬上坡来,望着只穿裤头、满脸泥污的王旭,邱岩笑出了眼泪。
下山了,孩子们与小玉在前面奔跑欢呼,王旭与邱岩被村民们簇拥着走来。
推开简易房的门,里面偷偷上网的几个孩子忙跑出来。邱岩吓了一跳,笑了。
王旭吃惊地看着门外晾起的袜子裤头:“谁给我洗的?”
邱岩略带羞涩地说:“还有脸说呢,臭死了!”邱岩冲王旭命令,“赶紧进去换衣服!换好了叫我!”
王旭不好意思进屋关好门,正脱着上衣,无意间瞥了眼网页,突然俯身,眯起眼睛点起鼠标。
屋里没动静,邱岩察觉不对,推开门缝进屋。王旭正一脸沉重注视屏幕。邱岩也凑上前看,眼中充满不可思议和恐惧。
王旭一字一顿:“我要马上回家。”
七
骆玉珠在一家首饰厂车间皱眉徘徊,不时挑拣首饰仔细端详。
朱厂长在一旁热情地介绍:“没想到骆总真能大驾光临,我这小厂蓬荜生辉啊!我们首饰厂的产品一直以玉珠品牌为榜样!如果能纳入到玉珠首饰,那是我们厂的荣幸!”
骆玉珠不为所动:“朱厂长,你们首饰的牌子是什么?”朱厂长掩饰地笑笑:“没牌,没牌。”骆玉珠疑惑不解:“没牌怎么可能销往欧洲呢?”朱厂长得意:“欧洲客商自己挑的,人家喜欢,订购一批我们就生产一批。”
骆玉珠哭笑不得:“我跟您说实话,这些首饰远远达不到我的标准,样式单一不说,你仔细看它的工艺,材料,欧洲人会要吗?”
返回途中,骆玉珠在后座感慨:“白耽误我半天时间,什么破首饰,也想纳入我的品牌。”
骆天宝笑了笑:“但他们挺贼的。”
骆玉珠警惕地问道:“怎么讲?”
骆天宝一手把货递到后座:“这是你们逛车间时,我从出货口偷拿的牌子。吓了我一跳,仔细看,才发现少了个点。”
骆玉珠怔怔地瞧着牌子,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“王珠”。骆玉珠咬牙切齿:“这只是缺一点吗,是缺德!”
骆天宝这阵子挺忙的,因为他要尽量帮帮巧姑。
巧姑是个要强的人,正用力把沉重的箱子拉到摊位里,满头是汗,箱子没抱起,自己却险些摔倒。天宝马上奔过去,麻利地帮忙搬卸货箱。巧姑推脱,天宝笑了笑:“我姐让我来的,巧姑姐,以后这苦力活叫我!你得好好歇着。”骆天宝用力地搬着箱子,一个不过瘾,干脆两手各夹一个。
附近的摊贩问:“巧姑,从哪请的搬运工?这么大的力气?”巧姑一笑,撩撩头发:“我兄弟。”
巧姑回家后,到卫生间洗衣服,眼前还奇怪地晃动着骆天宝的身影。陈金水走来,一把抢过。
“你还没出月子呢,这个时候是不能沾凉水的!你不要作践自己,落得一辈子病根,爸会心疼呢!”
巧姑感动:“爸,我没那么娇气。您身体也没恢复呢,别累着!”
陈金水却已用力搓洗起来。巧姑说:“爸,要不这样,我请的保姆明天就到,你这衣服等她来洗好不好?”陈金水低头洗着衣服:“我已经回掉了。让她明天直接去你家,帮你洗衣服做饭。”
巧姑默默点头。陈金水又说:“还有商城的几个摊,进货出货多让她们跑,你别累着。”巧姑回答:“最近玉珠姐让天宝来帮我,您放心吧。听天宝说,好像哥跟姐一直分居呢。”
陈江河一下车就愣住了,陈金水正拄着拐杖坐在台阶上等候。
“媳妇跑了?”陈金水的眼神有些异样。
陈江河尴尬笑笑:“您听谁说的,刚才我俩还在公司一起商量事情呢。”陈江河提高嗓门:“她跟谁跑?她敢跑!”
陈金水哼了声:“别演了,我都知道了!”
陈江河搀扶陈金水坐下,忙着倒水。陈江河笑着说:“叔,您该在家休养身体,这事还让您来操心?”
陈金水急了,说:“当年我那么拦你,你还要死要活地追她,还说,叔啊,我非她不娶!没忘吧?现在怎么啦?当年那么难都过来了,怎么今天就守不住了?今天那么多人跟着你们打天下呢,有点领导的气度行吗?如果底下的人知道了,人心就乱了!”
陈江河垂头叹了声:“我当然想她回来……叔,我明天就飞欧洲了。”
陈金水顿了顿拐棍:“你在外面飞,如果家里没人看着,你能飞得踏实吗?玉珠是个什么人,你不清楚吗?你要真把她给惹急了……什么原因吵的?”
陈江河欲说还休:“小事。”
陈金水哼了声:“骆玉珠是计较小事的人吗?她的眼界,你也不一定比得上—别跟我来这一套!”
在酒店房间里,骆玉珠正无聊地看着电脑,门铃响起,忙去开门。
陈金水拄着拐杖站在门口,他直奔主题:“有老公有孩子的,怎么能住这呢?江河整个人都瘦了,跟丢了魂一样,就他那样能搞好工作?”
骆玉珠坐在对面不语。
陈金水说:“玉珠,叔跟你说句掏心窝的话。当年是我不对,你进这个家多难哪,你俩隔了八年,飞蛾扑火一样,重新聚在一块不易,现在怎么能说走就走啊?”
骆玉珠的眼泪啪嗒一声滚下来:“叔,我没想走。”
“那就回去,跟叔回家!风筝没线飞不高,你就是陈江河的那根线。”
陈江河一直在门外徘徊,看见两人从出租车里下来,忙迎上去接过行李箱。
“陈江河我告诉你,以后再出现这种事情,你给我滚出去!”
骆玉珠不看丈夫,她小心地问:“叔,您进屋坐会?”
陈金水说:“不了,我得回自己家。”
夫妻俩挥手看着车远去。
骆玉珠躺在沙发上。陈江河站在沙发边捅了捅,指指床。骆玉珠一动不动。陈江河干脆也躺倒在美人榻上,裹被睡去。卧室中,床是空的,夫妻二人各守一角……
第二天早上,小王打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,发现里面陈江河在睡觉,她迟疑了一下,转身快步奔向总经理室。
总经理室里,骆玉珠也躺在沙发上正在睡觉。
小王呆住了。几个女孩轻笑:“这么大岁数了,家也不回,晚上也不睡,真拼啊?”
“这么大的老板夫妻,还在拼命,真让人羡慕!”
八
莱昂正提着那条钻石项链发呆,电话响起,他忙接听。莱昂脸色一变,慌忙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。
电视中出现费尔南德的专访,他举起盘中几个首饰告诉主持人:“……这些有毒首饰严重地铅超标。它们来自哪里?中国!”
莱昂无声地骂了句,放大遥控器声响。主持人:“这个牌子的中国名字叫王珠?”费尔南德冷笑摇头:“很狡猾,如果加上一点,这个中国字就念“玉”!”莱昂脸色苍白,缓缓站起。主持人耸耸肩膀:“等等,玉珠品牌的首饰好像没有检测出……”
费尔南德激动地冲镜头说:“没有检测出超标是吗?但不意味着他们的工人没暴露在铅污染的环境中!我强烈建议对中国的相关产品进行调查……”同一时间,骆玉珠进入会馆,她微笑着跟熟人打招呼。
“骆姐!好久没来啦?”
骆玉珠微笑:“最近忙。吴姐?干吗呢?”
几个女子正围着吴姐好言相劝,吴姐一脸懊恼,抖着报纸:“别提了!美国又提高玩具标准了,我老公那个厂要出口的玩具全报废了!”
骆玉珠接过报纸说:“身正不怕影子歪,怕什么?”吴姐哭丧着脸:“按新标准,我们有几项是超标的。”骆玉珠递还报纸:“想办法降下来,咱得跟得上形势。”
骆玉珠安慰完往里走,经过一个房间时,听见里面杨雪的冷笑声:“闲事管得有点太宽了。”
骆玉珠走回来探头看:“杨董,美容啊?是不是想把自己嫁出去了?”
杨雪糊着面膜:“阮文雄找我,是你干的吧?”
骆玉珠:“不帮你找个人,怎么填补你内心的空虚啊?夜里哭着又找人家老公怎么办?”
两人正用言语你一刀我一剑地比拼着,却差不多同时接到电话,知道了费尔南德的那出戏。电脑的网页上,《中国首饰超标,怀疑工人长期暴露在铅中毒环境里》《欧盟新标准将出台,对中国首饰、五金启动调查》放在了最显眼处。
两个为情而吵的女子,这回在瞬息突变的暴风骤雨面前,全都低下了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