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天的傍晚,王旭与邱岩驾车来到赣州,车子在一堆废墟前停下,王旭诧异地往四周望了望,对邱岩说:“我以前就住在那座扳道工小屋,前两年还在呢,现在已经拆了,变化真大呀。”
“小时候你带我跑出来就是要找这地方?”邱岩惊讶地问。
王旭好像没听见邱岩的问话,自言自语地说:“怎么就没有了呢?往事,美梦,故人,怎么说没就没了呢?”
邱岩跳上铁轨,展开双臂保持平衡。她拉起王旭的手说:“来,我们下去走走,别总是多愁善感的。”
王旭口中喃喃,好像在说着什么,他感叹眼前的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。邱岩回头阳光灿烂地微笑着,王旭戴上耳机,又给邱岩戴好。两人笑着肩并肩往前走。夕阳西下,阳光暖暖地照在两个人的身上。
走着走着,王旭突然加快脚步向铁路站台走去。邱岩摘下耳机紧跟其后,她知道扳道工小屋拆了,但筑在王旭心里的小疙瘩却无法拆除。
两人沿着溪边,沿着窄窄的鹅卵石小路走着,邱岩左手挽住了王旭的右臂。为了缓和气氛,邱岩哼起了一曲《山丹丹开花红艳艳》:
“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,一道道水
咱们中央红军到陕北一杆杆的那个红旗哟,一杆杆枪
咱们的队伍势力壮
千家万户(哎咳哎咳哟),把门儿开(哎咳哎咳哟)
快把咱亲人迎进来(咿儿呀儿来吧哟)滚滚的米酒快给亲人喝(咿儿呀儿来吧哟)
热腾腾的油糕(哎咳哎咳哟),摆上桌(哎咳哎咳哟)
满天的乌云(哎咳哎咳哟),风吹散……”
听着邱岩优美的歌声,王旭开心地笑了。
在小镇上,俩人找了家火锅店,点了赣州鱼丝、南康荷包肉、黄元米果、南脐。王旭先灌了自己一瓶啤酒壮胆,邱岩则开心地吃着赣橙。王旭一只手夹菜,一只手拿啤酒,就着邱岩的手咬了一瓣橙子。邱岩尝了一口调料,有点拿不准咸淡,王旭贪婪地直接拿起邱岩刚吃过的筷子,夹了菜就放进嘴里。
晚饭后,两人又在小镇转了一下,一路上,邱岩都在逗王旭开心,待他们返回的时候,王旭的心情也好了很多。
二
义乌商贸区彼岸咖啡厅里,骆父捧着一杯白开水,笑眯眯地看着陈路喝咖啡。
“您怎么不喝咖啡啊?”陈路问。
骆父告诉他,自己喝了咖啡晚上睡不着觉。
“嗳,我告诉您一个事儿,我们以后不能在网上聊天了。我爸把网线拔了。”陈路说着话锋一转,问骆父,“您想过死了以后去哪儿吗?”骆父听后吓了一跳:“你怎么想起问这个?”
陈路说:“有一天我突然想,我死了,这个世界就没我的人影了,好可怕!那天我还偷偷地哭了一个晚上呢。”
“你小子,胡说些什么?你才多大呀,那是我该考虑的问题。”骆父说着拿过一个包递给陈路,“咱俩是好朋友,对吗?”
陈路问:“怎么了?”
“你帮我一个忙,把这个包给你妈妈。”骆父说。
陈路皱着眉问:“赎罪的狼,我现在有点搞不明白了,你到底是我妈的朋友呢,还是我的朋友呢?你跟我妈也认识啊?”
“从前认识,但现在断了联系,我一直欠你妈妈这个,走之前必须要还的。”骆父说。陈路很惊诧:“走?您要去哪?”
骆父将包塞到陈路的手上,微微一笑:“我也不知道,但我会想你的。”
三
清晨,深秋的车站小镇十分漂亮,镇东北方向是一片绿树修竹掩映下的山坡,南边是山泉叮咚的溪水。黑色的砖瓦和绿色的作物构成了一幅幅美丽的秋景图!扳道工小屋遗址周围长满了石榴、鸡爪梨,还有金黄色的菊花,有几株菊花经过多次摘心,分生出了上百个花蕾;有些品种的枝条柔软多瓣,组成了菊塔、菊桥、菊篱、菊球等形式精美的造型,又培植了立菊、悬崖菊、盆景菊等,形式多变,蔚为壮观。想起当年的田园生活,王旭这个久居城市的年轻人备感舒心。如果不是因为工作的牵绊,王旭真希望到车站小镇去生活,种上一院子的菊花;养上一群鸡鸭鹅,还有狗狗……
王旭和邱岩两人沿着轨道走出了很远。王旭指着远处,想起了自己小时候,爸爸扛着铁锹从那边一直走,每次他跟妈妈去接爸爸,都会晃晃手电筒。还有山那边的野果、池塘,爸爸经常带他去采去玩。
王旭感叹道:“如果一直生活在这个铁轨旁的小木屋里,我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累吧。”
“可是你的小木屋已经拆了!”邱岩提醒道。
王旭一愣,抬眼看她,邱岩正注视自己。邱岩说:“你知道自己为什么累吗?你的心一直停留在过去,因为小时候的经历,总觉得现实残酷,总想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,尤其在你爸面前。”
“你真像个体贴的心理医生。”王旭说。
邱岩严肃地说:“不管你想不想承认,你总觉得寄生在新的家庭里感觉到不安全,内心焦虑,这跟我刚出国时的遭遇差不多。但是这些年我熬过来了,而你没有。王旭,你的小木屋已经拆了,你该做新的梦了,未来比过去更迷人呀。”
王旭一声轻叹,一阵感动,目光中闪着晶莹,他对邱岩说:“做我的心理医生吧?”邱岩顽皮一笑说:“我怕你聘不起呢。”
话音刚落,王旭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首饰盒,打开盒盖,取出一条精美的项链。邱岩吃惊地看着王旭,一动不动任由王旭把项链挂在自己的脖子上。
“我聘你,喜欢吗?”王旭深情地注视着邱岩问。邱岩笑着点点头。
四
黄昏,陈家别墅客厅,骆玉珠妆容得体地坐在沙发上接受义乌电视台采访。
记者:“您好!请问您对这次参选义乌十大女杰有什么感想?”
骆玉珠微笑着说:“感谢社会各界给了我这份荣誉,说实在的,离杰出两字我还差得很远。”她顿了一会,继续说道,“玉珠集团发展比较坎坷,但对社会慈善事业一直比较热心。这些年,我跟我丈夫捐建了几所山区小学,也建立了玉珠慈善基金,就算是为那些失学孩子、孤寡老人尽一份爱心吧。”
记者:“现在您的呼声很高,如果您成功入选,您是不是会……”
记者的话还没有问完,陈路急匆匆地进屋喊道:“妈,你认识赎罪的狼吗?”
一旁的赵姐一把拉过陈路,捂住他的嘴。骆玉珠瞥了儿子一眼,向记者说了声:“对不起。”
记者笑着说:“没关系,再录一遍就行,我正好调一下机位。”
陈路继续喊道:“妈,你还没回答我呢。”
骆玉珠趁记者调整摄像机,起身没好气地拉过儿子,低声骂道:“你这个小祖宗,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,尽捣乱。跟我说,是不是又见网友去了,等你爸回来再收拾你!”说完就要回到客厅。
陈路把怀里的包递给妈妈,说:“我那个网友认识你,他姓骆。他让我把这个转交给你。”
骆玉珠接过包,见里面全是钱,还有一张纸条,上面写着:
“玉珠,爸爸没脸见你。这是还你的钱,还有这些年的利息。”
骆玉珠一看,脸色苍白地呆坐在那。
记者在外面催促,骆玉珠说了一声“请稍等”就把门关上了。
陈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问妈到底怎么啦。
骆玉珠猛地扳住儿子肩膀,严厉地说:“你小子以后再敢见这些乌七八糟的网友,我就打断你的腿!”
陈路从没见妈妈这样凶过,一时不知所措,眼泪在眼中打转。
赵姐忙进来劝:“夫人,您这是干吗呀?生这么大的气……外面记者还等着呢。”
在陈家别墅的露台上,骆玉珠将纸条递给了丈夫,陈江河仔细看了看,说了句:“还算有良心。”
骆玉珠的眼里满含泪水,说:“多少年了,他不在乎我的死活,他拿钱跑的时候,是知道我要担负责任的。如果当时我死了也是白死,他难道不清楚?”
陈江河安慰妻子道:“你别生气,其实啊,你爸可以不还这个钱,可以一辈子不回来认你。”
“那是他良心过不去,他怕死了要下地狱。”骆玉珠说着哭了起来。陈江河走到妻子身后,按住她的肩膀,劝她冷静。骆玉珠深深喘息道:“我不想再见到他,可他居然找到我儿子了。他是看我现在过得好了,又想算计我吗?真是狗改不了吃屎!”
陈江河提醒说:“那他主动还这笔钱,又怎么解释?”
骆玉珠觉得那是父亲用小钱套她的信任,将来再骗自己一笔大的!
陈江河耐心开导妻子:“玉珠,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?我一生下来就被扔在野地里。我也想过,如果我的亲生父母找来了,我该怎么办?”
骆玉珠抬眼看着丈夫,一脸茫然。
陈江河出神地想象,想象着自己可能会发一顿脾气,也许连脾气都没有,毕竟过了那么长时间了。也许自己会善待他们,让他们愧疚,在自己面前忏悔。可能也许……自己不会跟他们很亲,会保持距离地对他们好,总之一万种情况都有可能。但是,不可能一直不认亲人。骆玉珠握住丈夫的手,感受到了温暖的大手传递过来的大度和包容!
陈江河再次安慰妻子,劝她别再多想,明天还得补录采访,这个十大女杰可是这么多年一直想要的!赶紧休息。骆玉珠长叹了口气起身,随丈夫进屋。
底下一楼的窗户半开,陈路探着头心惊肉跳地听着……
当晚,骆玉珠做了一个梦,梦中的她抱住父亲的胳膊哭喊:“我不想走!爸爸,你别让他们带我走!”骆父含泪发狠地,掰开女儿的手:“愿赌服输,我赢了……再来救你。”转身离去。玉珠再喊:“爸爸—爸爸……”
骆玉珠猛地坐起身,发现脸上全是泪水,一摸旁边的枕头是空的。她轻轻地来到阳台。听到陈江河正低声跟莱昂通着电话:“莱昂,这是一步险棋,只能再等三天,这边压力也很大……二次降价知道意味着什么?我不想打价格战懂吗?”陈江河越说越大声:“玉珠公司的货全部是好货,决不能靠压价卖出!我不能被人勒索!”
骆玉珠推开门,将睡袍轻轻披到丈夫身上。陈江河挂了手机,夫妻俩默默注视着对方,陈江河捧着妻子的脸:“你哭了?”骆玉珠微笑地摇摇头。骆玉珠答道:“所有人都可以乱,唯独你不能。”陈江河笑了笑,搂住妻子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。
这天,骆玉珠的车从陈家别墅小院里开出,直行上了公路。陈路抱着书包,老实坐在后座,后面有出租车保持距离跟随着。
骆玉珠看了一眼后视镜,警惕地告诉陈路:“以后那个叫什么狼的再找你,马上告诉妈妈,不许再跟他接触。”
陈路奇怪地问:“妈,你为什么那么恨他?”
骆玉珠双眼盯着前方,说:“那是一个坏人,非常坏非常坏的人!”
陈路眨眨眼道:“不像啊。”
骆玉珠开导儿子说:“坏人都写在脸上吗?”
陈路突然说了一句:“外公怎么会是坏人?”
听到儿子这句话,骆玉珠心一慌,车差一点撞到公路边的护栏上。骆玉珠转头怒视儿子:“你怎么会知道的?”
陈路主动向妈妈坦白,是昨晚爸妈说话声太大了,其实自己本来是没想听的。
骆玉珠指着儿子鼻子说:“你没外公,你外公早死了!”
陈路惶恐地点了点头。
五
王旭焦急地走出商城,给陈金水打着手机:“爷爷,他们不想分销我们的五金!”
陈金水停了一下,问:“为什么?”
王旭在电话里说:“最近市场变化很大,好多货都积压在手里,有的分销商只答应进一点。”
“把他们请到家里,我来说。”陈金水说。
王旭挂上手机,沮丧地重新走进商城。
在玉珠公司,邱岩皱眉摇头,最近销量降得很厉害。巧姑拍拍邱岩的肩膀,低声宽慰道:“公司这几年经历过大小几十次危机了,所有员工包括骆总都可能急得不行。我得出的经验是,只要报给陈董,一切都会过去。”她让邱岩马上把数据报陈董。
邱岩刚要走,巧姑突然发现了她脖子上戴着的项链:“这是玉珠公司半年前开发的首饰,我也喜欢,可骆总说不符合欧洲人的眼光,没让批量生产。”邱岩惊诧地看着巧姑,眼神中充满了失望。
陈江河办公室。他正在翻看几份合同,陈大光坐在陈江河面前介绍自己的战绩:“这些是几个厂的意向书,全说通了!只要提供统一标准,他们调整生产,定制产品没问题。”
陈江河笑着说:“好!老将不减当年勇,大光,你好样的!”
大光一乐,得意地说:“只要知道对方想要什么,我就有办法。”陈大光顺便把这些天的花销明细列得清清楚楚,递给陈江河。
陈江河把清单放在一边,问大光:“最近王旭在你那儿干得怎么样?”陈大光一笑,忙说:“挺好,这孩子挺聪明的。”陈江河说:“你也别骗我了,王旭这孩子有傲气,有赌气。大光,拜托你了,想办法把他这两个气压下去。”
这时邱岩敲门进屋,陈大光起身告辞。
邱岩一脸焦急,向干爸递上一份传真,告诉他降价不起作用,玉珠公司的货在欧洲销量下降得很快。陈江河问邱岩对此有何看法,邱岩认为,关键在于销售渠道太狭窄,莱昂的分销商有一半已经跑到费尔南德那边去了,再加上外国人并不认可玉珠公司的品牌,除了打价格战,玉珠公司没有任何优势。邱岩随即给干爸出主意:从长远利益讲,玉珠公司应该拓展销售渠道。陈江河愣了一下,饶有兴趣地请邱岩往下说。
“如果莱昂真的没实力,玉珠公司也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。”邱岩黯然地说道。陈江河问邱岩这两天有没有与莱昂联系。邱岩摇摇头。陈江河微微一笑,告诉她:莱昂正在唱一出空城计。邱岩吃惊地看着陈江河,苦笑。
夜晚,在一家西班牙人开的酒吧里,莱昂醉醺醺地扫视众人,几个人在传看合同,他上前一把抢了过来。
莱昂挥了挥手里的合同,得意地说:“这些都是我在中国义乌签的协议,义乌是全球商品流通中心,将来我就是中国货在欧洲市场的王。杨氏和费尔南德算得了什么,他们只不过是草包公司而已,他们只是中国同类商品的百分之一。凡是现在没走的好兄弟,以后跟我都不再是统销跟分销的关系。义乌大老板说了:我们进四出六,利润的六成给大伙分红。我们有钱一起赚,有福一起享。”众人先是面面相觑,随即欢呼雀跃。
唯一站着的人摊开双手,表示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。他用西班牙语斥责莱昂:“你不能这样对待老朋友,大家毕竟共事了那么多年。”
可莱昂却指责对方道:“你还有脸跟我说朋友?找你的费尔南德认祖宗去吧!”
那人还想申辩,莱昂甩出一个酒杯,他连忙逃出门外。
莱昂举起酒瓶,摇晃起身,和大家一起干杯,并用西班牙语鼓励大家嗨起来,赚大钱。
六
在陈金水家,王旭正跟几个客商交代,气氛很是紧张,陈金水沉闷地抽着烟袋。
王叔是门窗五金厂的行家,他知道这里的五金是好,可最近市场饱和,好多五金件都滞销了。
王旭急了:“马上就要农忙了,请王叔包销部分农用件行不行?”
王叔听了苦笑道:“小旭,你去下面看看,这市场不大,让我一下子包销几万把铁锹,吃不了。”
王旭感叹,市场真如河底摸鱼摸不准,自己跟爷爷要做的时候,这伙人都大声叫好,现在产品出来了,却都不认账。
客商们看着陈金水,陈金水磕磕烟袋,深知他们也有难处,叫王旭别难为人家了,毕竟买卖都是商量来的。
其他客商与陈金水告别了,只留下王叔迟疑没动。陈金水头也不抬,挥挥手,让王旭送客。
王叔提醒陈金水道:“现在竞争这么激烈,当初大光给的那批出口五金件就好卖。”
陈金水抬眼怔怔看着他。这时王旭进屋,王叔忙起身,两人擦肩而过。
王旭坐下,与爷爷商量下一步的打算。
陈金水想了想,说:“王旭,你先别声张,也别让你爸妈知道这事。批发不行就零售,天无绝人之路,我偏不信邪,市场那么大,五金件是必需品,怎么会无销路?”
王旭点了点头。陈金水突然问了一句:“小旭,你是不是有事瞒着爷爷?”王旭看了一眼爷爷,随即低下了头。
玉珠公司会议室里,各部门主管看着手中的报表叹息,陈江河与骆玉珠坐在一端,听着邱岩讲述。
“根据几个市场的反馈,杨氏产品二次降价后,我们的销量持续下滑,我们的分销商也不如从前积极了。”邱岩说。
骆玉珠神色恍惚,陈江河看着大家说:“各位有什么高见,或者牢骚,都说出来。”
会议室里,众人七嘴八舌,一片哗然。
“我们也二次降价!这场价格战不能认输。”
“我们应该跟莱昂之外的代销商接触。”
“我觉得应该从西班牙撤回来,减少损失……”
陈江河轻声叫了妻子一声,骆玉珠看看表,接小路的时间到了。骆玉珠便轻声走出会议室。
义乌绣湖小学校门口,陈路背着书包,正跟同学蔡晓丹边说边走出校门。
蔡晓丹说:“你那外公很厉害啊,这么大年纪了还上网聊天。”
陈路说:“不光是上网聊天,他打游戏,编故事,吹牛都是一流!”
正说着,蔡父在一辆货车上招手,蔡晓丹询问陈路要不要搭顺风车,陈路摇了摇头。
刚过拐弯角,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陈路,他吓了一跳:“你是谁?”
“我是开出租车的,是你的……”陌生青年男子话还没说完,骆玉珠大喊一声出现在他面前:“别动他!”她冲上前一把将儿子搂在怀中,问:“他没有欺侮你吧?”
青年男子突然对着骆玉珠喊了一声:“姐。”
骆玉珠惊诧地打量着他,青年男子憨厚一笑:“姐,我是天宝呀。”骆玉珠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。
“姐,你走那年,我还不懂事,我只知道有个姐……”见到姐姐,骆天宝无比激动。
陈路忙问妈妈这人是谁,骆玉珠拉起儿子说:“是个疯子吧,我也不认识。”
骆天宝拿出一张照片,在后面追:“姐,我这有照片呢,你还抱着我呢。”
骆玉珠回头狠狠地甩下一句话:“你再追,我就叫警察了。”
骆天宝停住脚步,眼巴巴看着骆玉珠带孩子上车。
骆玉珠的车启动,直冲到出租车旁边:“能找到你爸吗?”骆天宝喜出望外,用力点头。“那好,你先等会,我把孩子送回家,取个东西,你带我找他去!”骆玉珠说。
入夜,陈家别墅餐厅,陈路坐在餐桌边,一边吃着赵姐刚做的东河肉饼,一边手舞足蹈地给哥哥描述下午放学时发生的一幕,王旭听得莫名其妙。
陈路说:“那个出租车司机一把攥住我肩膀,他力气可大了!我使了一个降龙十八掌,又来了一个鹞子翻身……”
王旭可不管你什么降龙十八掌啊,鹞子翻身的,他打断弟弟的话问:“唉唉,你等等!你刚才说妈跟这人走了?”
陈路回答道:“是呀,本来我要跟去的,可妈不让。”
兄弟的对话还在继续,邱岩疲惫地进屋叫了声赵姨,赵姐忙从厨房出来,没见陈江河的身影,就问了一句:“陈先生怎么没有一块儿回来?”“干爸还在等欧洲发的传真呢。”邱岩接过话说道。
邱岩从王旭身前走过,将项链放在桌上,说试戴效果不错。
陈路激动地对邱岩说今天遇到坏人啦,而邱岩却笑笑走进自己房间,王旭呆呆地看着项链,忙起身追上。
王旭敲开半掩的门,举着自己送的项链进来。
邱岩有气无力地问:“王旭,这是不是公司出的样品?以后你送女孩子礼物真心点好吗?”
王旭一听笑笑说:“哦,你是说我没花钱给你买礼物吧,可这项链我觉得很珍贵,因为里面有我的设计。”王旭指着一处花色,“你看,这式样多漂亮,这是我的心血。”邱岩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:“真的啊?那你给我戴上。”
陈路从门缝里偷偷瞧着哥哥给邱岩戴项链,做了个鬼脸。王旭出来,让邱岩早点休息。
陈路在走廊里低声说:“哥哥骗人,你根本就没设计过妈妈公司的首饰。”王旭忙连骗带哄,把弟弟拉了出来,像扛麻袋一样抱着弟弟向楼上逃去。邱岩靠在墙边听着,慢慢将门关上。
七
路上,夜色昏沉,车灯闪耀,前面的出租车在野外颠簸,骆玉珠开车紧紧跟随,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入一偏僻小村,出租车“嘎”的一声停靠在院子旁,骆天宝下车,走到骆玉珠前面,说:“姐,到了,就这里。”
骆玉珠提着包跟着走进小院,骆天宝用手电照着前面的路。骆天宝告诉玉珠,自己都不知道爸已经找到姐了,前两天才得知呢,爸爸还竭力阻止自己去找姐。
这时屋里传来骆父的声音:“天宝?跟谁说话呢?”
骆天宝高兴地说:“爸,看谁来了。”
骆父正趴在桌上记着什么,转头慢慢起身,见骆玉珠提着包站在门口,骆天宝尴尬地看看两人。
骆天宝:“爸,我姐非让我带她来看你。”
骆父颤抖着嘴唇喊出两个字:“玉珠。”
骆玉珠冷冷地将包甩在他面前,说:“这是你的钱,没动,我怕脏了我的手。”
骆父痛苦地摇了摇头。
骆天宝喊:“姐?你—”
骆玉珠狠狠地对父亲说:“第一,我们没有任何关系,也不认识对方。第二,从现在起你不欠我的,我也不欠你的。第三,如果想还债,等下辈子。”
骆玉珠说完转身就走,只听身后“扑通”一声,骆父哭泣着跪倒在地:“玉珠,爸对不起你啊!爸没脸见你!我是被诈赌的啊!”骆天宝忙上前搀扶:“爸!你起来!你这是干什么呀?”
骆玉珠不为所动,她大步走出院子。
陈江河一动不动望着远方,车灯闪动,一辆车疾驶而来。骆玉珠回到别墅,将车停在屋外,一脸沮丧地走到丈夫面前。陈江河凝视骆玉珠,什么都没问,将手里的披肩给她裹上,拉着她的手,走进别墅。
当晚,在陈金水家,巧姑依偎在老爸的肩膀上,幸福地笑着。陈大光滔滔不绝地说着:“我把几个厂的合同往那一放,江河的眼睛都亮了!欧洲那边打价格战连利润都没了,生产又没人抓,现在公司里除了我,没人能帮得上忙。”
巧姑笑着,看丈夫如何把牛皮吹上天。陈大光咧嘴笑:“陈江河的原话啊,你们听。‘好!大光,老将不减当年勇,也就是你有这本事。’”
陈金水看着女婿不发一言,巧姑却不信:“世界各地到义乌经商做生意的人多如牛毛,凭什么就你跟那些厂长关系铁?”
陈大光得意一笑:“这还用说,说明你老公有本事嘛!”
陈金水叫巧姑放水去,他今天想泡个热水澡,巧姑答应着起身。
陈金水自叹自己老啦,越来越搞不明白、摸不透了。陈大光向老丈人透露,这年头在外面混得有点手段,不然真不行!
陈金水看女儿出去,抖了抖烟袋,问大光:“这两年拿了公司多少货去卖?”陈大光沉浸在得意中,没反应过来。
陈金水冷冷地注视着:“厂长能额外分给你货,那成本就得打在我们公司的账上吧!”
陈大光惊讶地看着老人。
陈金水厉声道:“多少!”
外面传来哗啦啦放水的声音,陈大光哆嗦着嘴唇,猜这一切肯定是王旭告诉老头的。
陈金水那个心寒啊,他继续说:“你还有脸吹牛?他们的脑瓜比你聪明一百倍,你当陈江河、骆玉珠是傻瓜,会不知道吗?”
陈大光心惊胆战地:“爸,他们应该不知道……”
“啪!”陈金水一个响亮的巴掌扇过来,陈大光忙捂住脸。
陈金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,对陈大光说:“你从里面出来,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,你还记得吗?”陈金水颤抖着举起烟袋抽他:“重新做人!让别人瞧得起你!你却在人家夫妻眼皮底下伸手撮便宜!王旭是你的侄子啊,你还要脸不要?”
陈大光低声抽泣,跪着求岳父原谅:“爸,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家里好啊!我不想让巧姑上班,想养着她跟孩子,这事千万别让巧姑知道啊……”
陈金水闭眼仰天长叹:“陈家的脸面被你丢尽了!”
陈大光低头抹泪,眼中却透着恨意……
八
陈江河跟随巧姑急匆匆走进玉珠公司,巧姑告诉他:“里面有几个人问什么都不说,只说找陈董。”
陈江河问:“那几个人长什么样?”
巧姑说:“没看清楚。我叫了保安。”
陈江河往屋里看了看,见是大狗,便用手一摆,止住了巧姑。
会议室门口,几个员工正好奇地往里张望,见陈江河走来连忙散了。屋里两个保安正手持警棍严密把守,大狗带着几个手下规规矩矩地坐成一排,一人抱着一个包。
大狗低声提醒手下:“都给我职业点!”
门开了,陈江河微笑着走进来,还没等招呼,大狗一声口令:“全体起立!”
手下都齐刷刷地站了起来。
陈江河哭笑不得:“你们这是干吗?”
大狗像背台词一般:“苟日新带兄弟们弃暗投明,向玉珠集团报到!请陈董接纳!”
众手下显然是排练过,齐声道:“请首长指示!”
会议室外,围观的员工都乐得不行,陈江河转身冲保安和巧姑道:“你们先出去吧。”
关好门,大狗倒吸了一口气,手下兄弟快哭出来了:“哥,我憋不住了!”
陈江河问:“干吗不让他们上厕所?去啊!”
大狗点头,手下兄弟这才箭一般地冲了出去。
陈江河不明白,大狗这是给自己唱的哪出戏啊?
大狗认真地告诉陈江河:“我们哥几个合计了,还是上这划算,至少不用担惊受怕,前提是你得说话算数。”陈江河立即笑着点头,并与大狗拉钩。
大狗神秘地凑上前,悄悄告诉陈江河,除了在义乌看守所,这帮小子就没被人管过,千万不能在此丢了集团的脸,因此大狗将他们都给军事化了。
在工厂食堂里,桌上已摞了十几个空盘,大狗和手下还在狼吞虎咽地吃着,工人们像看见了怪物似的指指点点。
夏厂长拉着陈江河走到门外,问:“你从哪招来的这几匹饿狼?”陈江河神秘地说:“这些都是天才,一个至少顶仨技术员!有朝一日你老夏都得求着留他们。”夏厂长不相信,说陈董吹牛不打草稿。陈江河会心一笑说:“那我把人拉走,放别的厂去了。”夏厂长忙拦住,并答应给他们安排四人一间的宿舍。
陈江河摇头:“按技术员的标准,两人一间给以优待。暂时什么活都别安排,帮我看着就行。”老夏傻傻地看着陈江河,无奈地摇摇头。
夏厂长看过去:大狗手下正无聊地趴在窗前眺望女工,还有的躺在床上翻看杂志。大狗和其他人正围坐着打纸牌,脸上贴的都是纸条……
九
王旭正将车开到商城门口停车场,广播里的一则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:“飓风袭击东南亚,有数十万人受灾……”
王旭锁好车走进商城大门,看几个商贩正在看公告栏,有人念着:
“联合国开发署、联合国难民署征集救援铁锹、难民营建设所需器材……”王旭转身走出几步,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告示,飞奔出商城。
夜无声,门被重重敲响,陈金水拄着拐杖上前开门,王旭一脸兴奋地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:“爷爷!我们的命运改变了!”
陈金水诧异地问:“什么命?”王旭打开电脑,快速地打开网页:
“我给您念,这是最近的新闻。印度尼西亚西部海域发生 8.5 级地震,巴基斯坦遭遇特大洪水,飓风袭击东南亚。”
陈金水还是没听懂王旭的意思。
王旭继续说道:“您再看看这个新出的告示,整个东南亚,还有我国云南、广西,都急需救援器材,最关键的是灾后重建,灾民最需要什么?当地的政府除了药品还急缺什么?是五金器件呀,爷爷!”
陈金水眯起眼仔细瞧,上面写着“联合国难民署……”陈金水恍然大悟,看着孙子缓缓点头,叫王旭快去找他爸。
玉珠公司办公室,陈江河将那份联合国公告放在桌上,神色异样地打量着儿子:“这公告早晨我也看了好多遍,我们有多少货?”
王旭自信地告诉爸爸,有几万把铁锹,还有各类建筑五金,门窗五金,如果把简易热水器算在内,第一批货就有几百万的利润。
陈江河惊愕地说:“生产了这么多,我居然不知道?”
王旭一笑说:“爸,这几个厂是我们的秘密武器。我统计了一下,没有几个五金商手头有这么多货。这个利润还是按联合国难民署公开的价格计算的,如果我们找东南亚的分销商第一时间发出去,估计会即刻售罄,利润也会翻倍!”
陈江河没有说话。王旭继续劝着爸爸,还可以让所有的五金厂三班倒加大生产,灾后重建是赚钱的一个大好机会。
陈江河慢慢踱步,走到窗前。
王旭着急地说:“爸,您快下决心呀!”
陈江河:“好!你马上召集,开一个紧急会议!由你来汇报。”王旭喜出望外,转身出门。
陈江河陷入沉思。
玉珠公司里,邱岩正在忙碌,王旭得意地走上前,压低声音告诉她:“待会开会,我主持。”
邱岩一愣:“什么会?”
王旭神秘地说:“我抓住了一个重要的商机,能给公司小赚一把!”
邱岩笑着不敢相信:“搞得这么神秘,到底能赚多少?”
这时陈大光走来,见到王旭,说:“你小子这两天为何老请假,去了哪里?”
王旭像没听见一样,对邱岩竖起五个手指,邱岩拨开王旭的手。
陈大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:“我要把小旭拉走,把我的本事传个一半给他—这是陈董安排的任务!”
王旭冷哼,对大光说:“我已经不是你的手下了。”
陈大光吃惊地问:“这么重要的事,谁宣布的?我怎么不知道?”
“用不着知道,待会开会我主持,你也不用参加了。”王旭说。邱岩皱了皱眉。
陈大光脸涨得通红,问:“什么会?”
“你是打外围的,这种商业机密还是少知道为好。”王旭说。陈大光用异样的眼神注视着王旭,冷笑了一下,转身大步离开。
邱岩着急说道:“你怎么能这样没大没小呀,怎么能跟大光叔这么说话。”
十
在玉珠公司车库内,骆玉珠停好车快步走向电梯,突然骆天宝从车后闯到了自己面前。骆玉珠吓了一跳,停下脚步。
骆天宝叫了声姐,骆玉珠打量他,镇定下情绪:“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?”
骆天宝:“姐,我只求你去看爸一眼,当面原谅他。”
骆玉珠思忖,当年天宝还小,他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,自己不能蛮横无理对待弟弟。
见到姐姐沉默不语,骆天宝劝慰道:“姐,你的事我也知道,可爸都对你跪下了,这还不够么?爸把钱连利息也还你了,你还要他怎么办?”
陈大光正从电梯下来,一个闪身靠在拐角。骆玉珠抢身要走,骆天宝抖出一个秘密,爸心脏已经做了两个支架了,骆玉珠一听停住了脚步。
骆天宝哀求道:“妈早就不在了,这些年我跟爸相依为命,爸最后悔的就是对不起姐姐你,你怎么也要给爸一个赎罪的机会啊。”骆玉珠眼圈一热,但口气依然冰冷地说:“我不是没给过他机会,他说的一点没错,这世上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,他的死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骆玉珠快步走向电梯,陈大光屏息靠在暗处,静静地注视着眼睛湿润的骆玉珠……
玉珠公司会议室里,参加会议的人员基本到场,连老爷子陈金水也来了,唯独缺陈大光一人。
陈江河扫视众人,问站在长桌一端的王旭:“大光呢?”
王旭躲避开邱岩的目光,支支吾吾地:“他有事忙去了。”
陈江河点头,示意会议开始。
王旭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:“就在玉珠集团抢占欧洲市场的时候,东南亚,还有我国云南、广西,都出现了重大自然灾害。其中印度尼西亚西部海域发生 8.5 级地震,巴基斯坦遭遇特大洪水,飓风袭击东南亚,早上义乌商城贴出告示:联合国开发署、联合国难民署征集救援铁锹、难民营建设所需器材。而我们手里正好有一批五金刚刚出厂,目前我已联系到了当地的分销商,他们都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。”
骆玉珠由恍惚转为惊诧,怔怔地看着儿子,又转身打量陈江河。邱岩抬头吃惊地看着王旭,问:“难道你是准备绕过联合国分销到各地?”
王旭自信地点头,继续分析起来:“联合国好比一级批发商,他们征集采购就说明当地已经极其缺货。如果公司产品直接卖到分销商手里,利润将非常可观!据我所知,灾区救援重建都有专款,我建议公司迅速组织一个特别部门,一手抓生产、一手联系各分销商,把握住这次老天送来的机会。”
骆玉珠听了,欣慰地冲儿子点点头。
陈金水微微一笑,这时陈江河开口了:“希望大伙把握住这次机会,从国内贸易部抽调两个人配合王旭,在最短时间把货物筹集装箱,由王旭带队将这批货送往灾区。”
“没问题,我一定完成任务!”王旭高兴地说。
“我的话还没说完呢。大家听着,我们所有的产品都要以王旭的名义捐赠给联合国难民署、开发署。”陈江河的话让众人哗然。骆玉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丈夫,邱岩坐在一旁不发一言,陈金水呆呆地望着陈江河。
陈江河斩钉截铁地说:“绝不允许绕过联合国,偷偷卖给当地的分销商。”
王旭站起来,大声说:“我反对!”
陈江河耐心解释:“我们公司不是一直都在找好的慈善项目吗?现在救人性命的机会来了,我们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?
“乐善好施,在浙江大地上有着优良传统。商祖范蠡第一次经商就赚了一大笔钱,布施给穷苦百姓;第二次经商赚了更多的钱,他再次布施。穷苦百姓非常感激,以后范蠡经商,经常得到大家的帮助,使这钱越赚越多,但他只留利润的十分之一,其余尽散其财,但依然积资万万,所以义乌话叫‘有钱布施不落空’。意思是好有好报,善有善报。正因为如此,在义乌敲糖帮中,施善行义方面也做到了极致。”
陈金水也随即站出来:“我也反对!这批货可不是小数目啊。”
陈江河耐心地劝导:“叔,我要用这批货换更有价值的东西。”
陈金水急问:“什么东西?”
陈江河刚要说话,邱岩脱口而出:“联合国开发署难民署指定产品!”
骆玉珠默默看着邱岩与丈夫,陈江河走近邱岩问:“有可能吗?”邱岩坚定地点着头。
陈江河下令,“就这么办,邱岩,你协助王旭去办手续。”
王旭欲哭无泪:“爸,这是玉珠公司辛辛苦苦创下的家业,难道就这么白白送人了?”
骆玉珠一把按住儿子,让他坐下。陈江河扫视众人,说道:“大家仔细想一想,玉珠公司的货为什么只能在欧洲打价格战,难道除了价格就没有其他吸引力吗?有人说质量,为了这批货,公司开展了近半年的调整!付出了多少代价,质量是有保证的,关键是品牌,人家是信不过我们的品牌啊!”
王旭责怪爸爸谈来谈去总是为了欧洲,莱昂都跑回国了,还谈什么欧洲市场?
陈江河愤怒了,一拍桌子,叫王旭住口:“兄弟姐妹落难时,你还想趁火打劫吗?今天要是在战场,你就是扰乱军心,是枪毙的罪!”骆玉珠狠狠拽住要站起的儿子,邱岩无奈地看着王旭。
这时陈金水突然平静地说:“这几万把铁锹,各类五金门窗等货物不是玉珠集团定制的,是我自己私下的关系,王旭只是帮我忙而已。”
陈江河苦笑着说:“叔,您是玉珠集团的大股东呀!”
陈金水缓缓起身说:“从现在起,不是了!”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。
陈江河叫了一声:“叔!”可陈金水并不理他,拐杖一顿一顿地落在地上,往外走去。王旭追了上去。
骆玉珠无声地叹了口气,宣布:“散会!按陈董的要求先去筹备货物。”
巧姑很是疑惑,骆玉珠转脸注视巧姑,巧姑忙点头带大伙出去,
邱岩也忙起身,陈江河一动不动坐在那。
骆玉珠走到丈夫身后,给他捏起肩膀,说:“你把他们吓着了。”
“你儿子也把我吓着了。”陈江河还在生气。
骆玉珠的手停了一下,陈江河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,起身看了一眼妻子,离开会议室。留下骆玉珠一个人,神情复杂地站在椅子后。
十一
在工厂宿舍里,大狗的手下在无聊地趴窗眺望,他们猜不透陈江河是不是真想白养他们。几天下来,他们都不好意思再去食堂吃白食了。
“款子都提前打到账上了,还怕什么?”听手下一说,大狗皱眉,搔了搔后脑勺说:“当闲人吃闲饭还真有些别扭。”
手下凑上前说,陈江河是不是害怕哥几个造假货扰乱市场,所以把大伙给圈养着?
大狗将牌甩到手下脸上,骂他真是一只蠢猪。
开饭了,大狗带着手下敲着饭盆有说有笑走进食堂,员工们都用异样的眼神打量着,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:“一群吃闲饭的。”“我们厂最好的条件都给了他们,养太子、官老爷呢!”大狗装作没听见,排到了队伍后。
轮到大狗手下领早餐了,那人点头赔笑,示意想要六个吴店馒头。食堂员工没好气地告诉他,食堂新规定,一人最多只能领三个。听到这破规定,大狗手下喊道:“不是主食随便吃吗?”
食堂员工拿铁勺敲着柜台,回敬一句:“你当我这里喂猪呢?”员工们听了哄堂大笑起来,大狗脸红脖子粗地把手一挥:“走!不吃了!”
陈江河办公室里,骆玉珠沏着道人峰茶,陈江河在屋里焦躁踱步:“这小子,居然瞒着公司在外面私自生产,反了啊!”
骆玉珠想要替儿子解围:“那是陈金水的厂子,王旭只不过帮忙。”听了妻子的话,陈江河更加生气:“他眼睛里只有钱,永远只会为那点钱费尽心机。”骆玉珠给丈夫倒了一杯茶递上:“你好好跟他说。江河,我跟你说白了吧,其实不止王旭,其他人也有怨言,他们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。”
陈江河火气更大了,他问玉珠,“谁有怨言?有什么怨言?”骆玉珠慢条斯理地告诉他,莱昂那个销售渠道看来是败给费尔南德了,杨雪的货又疯狂降价,如果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欧洲,玉珠公司的风险也太大了吧?
陈江河惊讶地看着妻子,问:“‘穆桂英,花木兰’,怎么连你也动摇了?”骆玉珠叹息着解释:“这不是动摇。现在王旭找到了一个平衡的方式,他是在帮你,在帮玉珠公司啊!”
陈江河问妻子:“你以为我以他的名义捐这批货,是害他吗?”骆玉珠若有所思。陈江河一字一顿地说:“我在‘开四门’,一个货郎到一个新地方要广交朋友,四面八方的关系都要搞好,我是在给他铺路!”
话音刚落,外面响起一阵喧哗声:“我们要见陈江河!”“让我们进去!跟他论论理!”
夫妻俩对视了一眼,巧姑慌乱地走了进来,说:“陈董,柱子叔他们非要见您。”
陈江河快步走出办公室,柱子叔带着几位长者正跟前台引导员理论:“甭拦我!我帮陈江河的时候你们还在喝奶呢!”
陈江河一听笑了:“柱子叔,哪来那么大的火气?来来来,我们进去说。”
一见面,柱子叔就嚷嚷开了:“江河,哦,不对,应该叫陈董了吧!金水哥已经跟我们说明白了,我们也理解。摊位不换了,老哥几个也不给你添麻烦了。但你做得有点过分了!以为给几个红包就把我们打发了?”
陈江河一愣:“红包,怎么回事啊?”
骆玉珠使劲冲巧姑使眼色。陈江河突然明白了,转头怒视骆玉珠。
骆玉珠心虚,慌忙回避开那刀剑似的目光。
巧姑忙上前劝道:“柱子叔,此事能不能改天再说,陈董正忙着呢。”
“他忙着捐东西,忙着败家,我比你们还心疼呢。”柱子叔冷笑着说。
陈江河脸色一变,这是公司刚定的事,柱子叔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呀?一定是陈金水回去告的状。
柱子叔冷哼道:“陈江河,你现在是大善人了,又是捐货又是收留那些制造假货的,就是不给叔叔、兄长们留一口饭吃。”
玉珠公司电梯门开了,大狗正带着手下气呼呼地出来。柱子叔边说边往外走,一面念叨:“按理说,公司就不该招闲人,怎么还养着那些造假的?岂有此理。在你眼里,我们还不如这群从看守所出来的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