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天,陈江河收到一张请帖,只见上面写着:义乌传统武术大会将于 3 月 15—16 日在梅湖体育馆举行,经组委会研究决定请您担任评委,敬请参加。
陈江河自七岁起习义乌云步、棍花,外出谋生时又学会了散打、拳击,对武学见解颇深。他所了解的“金台拳”由八卦掌、降妖拳和猴拳三套拳术组成,大狗已经学会了这几套独门绝技,其中,“金台拳”因其速度之疾炫、目标之精准、力道之深厚、节奏之明朗、仪态之优雅而独树于武林。让义乌武术界庆幸的是,失传已近千年的“金台拳”,将在本届武术大会上首次向义乌市民展示。陈江河也正想着找机会和大狗见面,因为大狗师徒的公开身份是武师,于是便请组委会牵线,与大狗见个面。
大狗是开货车来跟陈江河见面的,他想试试陈江河的功夫,于是故意把车子在他面前风风火火地停了又起动,急得陈江河躲闪连连,在车子前好生翻了几个跟斗。
“你们这是玩命啊,有本事过来单挑!”陈江河大声喊着拦住车。
大狗的几个铁哥们从车上跳下来。大狗从车上探出头,对陈江河喊道:“你不是还要找我们麻烦吗?来啊!”
陈江河原本就有一肚子火,见大狗如此野蛮,火气更大,他一把拉住货车门,想爬到车厢里。大狗手下见势不妙,扯住陈江河的衣领不让他上。
陈江河一把甩开那个人的手,说:“大狗,你给我下来!”“我凭什么听你的!陈江河,我告诉你,我跟你的账还没算呢!”大狗也不示弱。
“你们盗用商标,制造伪劣商品活该受罚,这账怎么就算到我头上来了?我看你是在里面还没待够吧。”
大狗说:“我们也是靠劳动赚钱。”
听到这句话,陈江河气不打一处来:“说得好听,你知道设计一款首饰要耗我们多少道工序吗?你倒好,拿着别人的产品用这些简单模具仿制。你有本事干吗不带你兄弟正儿八经挣钱,非得干这种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勾当?”
大狗极不服气地说:“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说得这么轻巧!再说了,我们哥们几个这辈子就这贱命,怎么样?”
“你别在这里跟我说命贱不命贱,你那是害人家。”陈江河回道。
听了陈江河的话,车里的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,细心的陈江河察觉到了他们的变化。
陈江河缓了缓口气对大狗的兄弟们说道:“你们几个都没娶媳妇吧?你们这样做就不怕娶不到老婆?即便是娶了老婆,你将来也不能跟孩子说你爸我是造假大王?这不光彩吧?说不定哪天一不留神又进去了,老婆一改嫁,孩子也没了,家也散了,到那时后悔都来不及了。”陈江河边说边留意着大狗几个手下的表情。大狗则朝他们瞪了瞪眼。
陈江河继续说:“大狗,你们都是身怀绝技的天才,可是你们现在这样做跟做贼有什么两样,这算哪门子生意?你们现在是有本事没用对地方,所谓英雄无用武之地,几位朋友,不知我说的对不对?”
被陈江河这么一说,大狗的几个手下洋洋得意起来。“我们是英雄了,哈哈。”
大狗喘着粗气:“陈江河,你别在这里忽悠了。你说,像我们这些人谁敢要?”
陈江河大声地说了一句:“我敢。”
陈江河掷地有声的两个字,让大狗听傻了,众人面面相觑,没发一言。这时大狗突然捧腹大笑起来,他的手下也跟着笑。“你知道哥几个干这营生一人一年能挣多少?十万!十万啊!陈江河,你给我听着,没本事你别在这儿给老子夸海口。”大狗说着,叫了一声二锤,“二锤,来,你跟这小子说说,你今年挣的钱盖了几间房子!”
那个叫二锤的连忙伸出五个手指头。
大狗得意地说:“五间啊!陈江河,你付得起吗?”
陈江河说:“我付得起,而且凭你们的本事还可以赚更多。”
“陈江河,你别在这儿信口开河,你让我们吃的苦还不够多吗?我信谁也不信你!”
陈江河说:“大狗,我不是信口开河,我说的是大实话。你们几个跟我一起做,底薪十万,怎么样?”
“啊?!”大狗手下们听了,吃惊地相互对望着。
陈江河笑笑说:“对,年薪十万,外加劳保福利,根据业绩还有提成。”
几个人眼巴巴地看着大狗。大狗冷笑道:“陈江河,你这话说得太离谱了吧,你是大善人啊?你怎么不说拿钱打发我们兄弟呢?”
陈江河淡然道:“我不是慈善机构,也不是大善人,我只是个商人,你们几个是难得的高手,现在市场竞争那么激烈,产品要根据市场的变化而变化,要按客户的要求设计产品,设计师要随时调整出样品给供应商。你们加盟,也算是帮我一把呀。”
大狗的手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,二锤说:“哥呀,我不想再这样混下去了。”另一个说:“可我们不知道陈江河他心里打什么主意啊,别忘了是他把我们坑成这样的。”
“那不能全赖人家陈江河,管教不是说了吗,重新做人,要是再进去,那是要判重刑的。”
大狗可不让:“要是别人,我也就从了,你,陈江河,没门!”说着,大狗手臂一挥,“兄弟们,上车!”
大狗的手下们一溜烟地上了车,看着车子渐渐远去,陈江河深深叹了一口气。
二
游戏厅内,陈路和骆玉珠的父亲正默契地打着游戏,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人。
打着打着,陈路突然大叫:“狼,你堵左边!”
骆大力拼命按着操作键:“我堵不住了,你赶紧火力支援!”
陈路干脆从椅子上跳下,嘴里喊着:“俺来也!”
在两人的默契配合中,屏幕上终于弹出闯关成功的图像。陈路欢呼雀跃,一把搂住骆父脖子,一老一少夺到宝似的抱成一团。
打完游戏,两人坐在路边吃着冰淇淋。骆父绘声绘色地给陈路讲起了故事。
“小子,我给你说一个事,是关于一位女船主运假货的。这事当时我就觉得奇怪,我一看船的吃水线就知道肯定有问题!如果船上都是棉花,不可能那么沉。我要验货,船主捋一捋胡子,抄起家伙要拦我,我使了一个降龙十八掌,又来了一个鹞子翻身,直落到他身后,一剑刺上去,你猜流出来的是什么?”
陈路好奇地问:“是什么?”
“是沙子,他居然用沙子来冒充棉花!”骆父得意地说。
陈路舔了一口冰淇淋,冲骆父笑笑,说:“你是我见过的 IQ 值最高的网友,游戏也打得棒,牛皮也吹得棒。可你这故事也编得太差劲了吧。”
骆父愣了一下,问陈路怎么知道自己在编故事。陈路眨眨眼告诉他:“第一,只有傻瓜才会用沙子冒充棉花;第二,降龙十八掌是武侠小说里瞎编的;第三,开头说船主是女的,为什么后面又捋一捋胡子,蒙谁呢?”
骆父诡秘一笑,说:“不愧是骆玉珠跟陈江河的孩子。”
陈路惊愕地:“什么?你说什么?你怎么知道我爸妈?你是我妈派来的奸细!哎呀糟了!”还没等骆父回答,陈路转身飞也似地跑了。
三
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。在老火车站豪华的女子会所内,水晶灯下,一群贵妇围坐在沙发上品着茶,说笑着。一位老板娘拉着骆玉珠的手:“我们想组团去阿拉斯加滑雪橇,玉珠,你和我们一起去一趟吧。”
没等玉珠回答,一位小姐妹就抢着说:“还是去冰岛看极光吧!”
一位叫吴姐的姐妹故意挑逗:“行了你们,玉珠除了做生意赚钱,哪也不会去的!”
骆玉珠一听乐了:“瞧你说的,我去年没和你们去罗马吗?”
“你还好意思说呀,把我们扔在罗马,自己跑去跟外商谈生意去了。”小姐妹说。
“人家这是跟老公欧洲补度蜜月,你们谁行?”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说着。
众人一阵哄笑,骆玉珠哀求道:“哎哟,你们这些麻雀娘,就别再欺负我了吧!”
正说着,服务员进来在骆玉珠耳边低语,骆玉珠和大伙儿打个招呼起身离开。
在外厅,莱昂神色焦灼地等在那里。骆玉珠笑着打量莱昂道:“什么事啊,非要当面谈?看你十万火急的样子。”
莱昂告诉玉珠,自己在欧洲各国的伙伴们纷纷打来电话,问这批货能否先降价。费尔南德已经下降了 10%,我们的分销商压力太大。
骆玉珠抱起胳膊凝视莱昂,来回踱着步说:“价格可以降,但损失要你们自己承担。”
莱昂双手一摊苦笑道:“你是不是先跟陈董商量一下?我这些分销商从前都是跟我一起出海的船员,如果能扛得住,他们不会打这求援电话的。”
骆玉珠思索了片刻,对莱昂说:“既然大伙都做过船员,我问你,上船前谈好的价格,等遇到风暴,船员放下手里活,先跟船长谈涨价,你会怎么想?”停了一会,骆玉珠正色道:“莱昂,后面的货我们肯定要跟杨氏打价格战,但是现在,请你转告你的伙伴,需要他们自个扛住。”
莱昂听后黯然离去。
在香山国际酒店门口,王旭也不等陈大光,抢先一步就往大堂里走。
陈大光追上前去:“哎!王总,你这样没规没矩,人家会笑话我们公司的。”
王旭掉转头,冷冷地瞧着陈大光。陈大光说:“你别这样看我,从现在起,你是我的手下了,要跟我学东西,是不是?这可是你爸说的。”
陈大光微笑着,将包递到王旭手中,王旭没接。陈大光倒不着急,两人对视片刻,王旭这才无奈接过。
陈大光得意地迈步上前安慰说:“名师出高徒,叔在教你怎么做事呢!”
天黑了,陈家别墅里,骆玉珠在给丈夫推背,陈江河闭眼趴在床上,他跟玉珠商量:“如果分销商都感到压力,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降价?”
骆玉珠口气坚决地说:“不行,我们必须按规矩办事,如果一开始就没规没矩,以后更会受人欺负!”
陈江河笑着说:“几十年了,犟脾气一点也没改,真是瓷公鸡,玻璃猫—一毛不拔的铁娘子。”
骆玉珠一听这话就来气:“你还说我呢,我那帮姐妹还笑话我,就晓得整天被老公拴着裤脚做生意。”
陈江河笑着没吭声。骆玉珠可不放过他:“别装睡,装睡我也说!”
按摩器在陈江河背上来回穿梭,陈江河觉得特别舒服,问老婆这按摩器在哪买的。骆玉珠说:“吴姐老公最近进了批保健器,专门送给会所的姐妹们试用。”
陈江河像是突然开悟似地说:“我们公司的饰品也拿去给大家试用试用,怎么样?”
“按那些太太们的品位,送就要送高端货,那得花多少钱啊?不送!”骆玉珠道。
陈江河轻声说道:“小气!”骆玉珠按住丈夫刚要抬起的头,用力推起来。陈江河的脸埋在枕头中,告诉玉珠,“我跟大狗他们见面了。”
骆玉珠一听,惊愕道:“你一个人去的,你们没打起来?”
“没有,谈得不错。以后大伙井水不犯河水。”陈江河笑了,“不知道为啥,我挺中意他们的。”
骆玉珠整个身子都压在按摩器上,发狠地推着,“神经有毛病!”
陈江河哎哟大叫起来……
四
阳光大道 N8 号玉珠公司前,莱昂脸色难看地走下车,邱岩从另一侧下车,紧随其后,邱岩事先提醒过莱昂,要说服对方公司接受新标准比登天还难。
莱昂不明白,中国人做一点改变为什么就那么难!今天跑了五个厂,居然每个人都跟他提困难,就不愿意改变!邱岩笑着告诉莱昂,这个态度已经算不错了,很照顾他面子了。
此时,邱岩手机响起,她瞥了莱昂一眼,走到一边:“走之前不是确认了吗?为什么刚才不说?”
莱昂上前问邱岩:“什么事?”
邱岩挂上手机叹了口气:“就刚才那个五金厂的技术员来电话,说我们要求的刀具尺寸他们没法做。”
莱昂用西班牙语嘟哝了一句,转身往外走。邱岩不知道他要往哪去,连忙追上去:“等等,我让公司的车回来接你。”莱昂不理,咬牙快步往前走。
邱岩无奈,一路小跑跟着莱昂,转过楼角,莱昂在一辆摩托车前停下来,并将一个女士头盔递给邱岩。“上来!”莱昂命令道。说完,“呼啦”一声,摩托车急驰而去……
摩托车在厂区停下,莱昂大步向车间里冲去,邱岩紧跟其后。技术员从里面迎出来,好奇地看着邱岩,问:“邱总,你们怎么回来了?”
邱岩还没来得及回答,莱昂抢上一步怒吼道:“是谁说达不到标准的?给我站出来!站出来!”
见这阵势,技术员们吓坏了,邱岩连忙上前劝阻。可此时的莱昂像头急疯了的狮子:“如果是男人,答应的事就必须做好!产品是你们做的,这一点标准都达不到,凭什么跟他人竞争?”
莱昂越说越激动,他一边骂着,一边用头盔砸向车间大门。技术员慌乱地叫保安阻止,邱岩见势不妙,双臂抱住莱昂,劝他冷静。
这时,两个手持警棍的保安跑了过来。邱岩连忙拦住:“没事了,没事了。”又转身向技术员,“你们去会议室等我吧。”
等大伙散去,邱岩双手揣兜注视着坐在面前的莱昂。“对不起。”莱昂有气无力地说。邱岩不再说什么,转身默默离去。莱昂眯眼望着邱岩背影,起身快步跟上。
陈江河家的门铃声响起。骆玉珠以为小路回来了,忙叫赵姐去开门。
原来是柱子叔,后面还跟着一群人。骆玉珠眉头一皱,连忙往楼上走。只听柱子叔喊:“来来来,都进来,甭客气!到我们鸡毛家就跟到自己家一样。”
赵姐把拖鞋递上。柱子叔摆摆手:“不换了。”
一听柱子说不用脱鞋,和柱子一道来的人都乐了。众人哄笑着走进骆玉珠家中。
柱子问赵姐道:“鸡毛在家吗?”
赵姐说:“老板不在。”
“那玉珠呢?”柱子继续问。
丈夫不在家,骆玉珠知道自己躲不过,只得走下楼梯迎接客人。
见到玉珠,柱子叔问:“江河去哪了?”
“去公司了。柱子叔,这几位是……”骆玉珠说。
“这些都是我们陈家村的乡亲,年纪大了,在外打工干不动了,我想问问鸡毛,他这里有没有什么差事,留几份给我们做做。”说完,一个个把同村人介绍给骆玉珠:“楼大爷、石头伯、旺叔……还有这位是村东头的陈二婶儿子。”
骆玉珠笑着点点头。这时门外响起了汽车声,骆玉珠冲赵姐使了个眼色,赵姐不动声色溜出门去。
别墅外,陈江河正要下车,赵姐小跑上前,低声说:“老板,夫人让你快走。”陈江河一愣,刚想问,只听屋里一阵喧哗,就知道家里来客人了。
“是老家陈家村的人找来了!说要找你帮忙找事做!”赵姐说。
“好啊!今天正好有人送我酒!”陈江河下车,打开后备厢,取出两瓶丹溪酒来,“赵姐,炒几个菜!今天我要跟老乡们好好喝几杯!”
赵姐急了:“您还不走?”
见陈江河回家,老乡们高兴地喊起来:“鸡毛,鸡毛回来了!”
陈江河一个个地打着招呼,那个热情劲,就像几辈子没见面似的:“来来来,快坐下,我让赵姐和玉珠弄几个菜,我们好好聊聊。”
五
香山国际酒店的包间内,王旭局外人似的坐在席间,桌上摆着几瓶丹溪酒,陈大光正与几个厂长推杯换盏,谈着生意。
陈大光说:“各位,我们就按刚才说定的标准走,各厂最近不能再接别的活了。”
一厂长问:“大光,玉珠集团的货将来真能覆盖整个欧美?”
“欧美算什么?陈董要走一步大棋,将来玉珠集团的货要覆盖五大洲!再过两年大家就是元老级供应商了,你们就等着发财吧!”陈大光说着和大家举杯畅饮。王旭苦笑着不言。
陈大光白了王旭一眼,叫他快给各位厂长倒酒!王旭很不乐意地给各位倒上酒。
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。“这个险值得冒,陈董的本事我们是见过的。”“玉珠集团能找我,是看得起我。”听着这些话,陈大光可开心了,正在高兴之时,他突然听见了一个怀疑的声音:“可是我听说,原先给你们公司供货的厂家,都没有什么利润啊,是真的吗?”
听闻此言,陈大光忙向各位解释:“这只是暂时的,等熬过这段……”
“原来说了老半天是灌迷魂汤啊,人家杨氏可是出了高价的!”
“我们出价不一定比杨氏高,但你们少赚了的利润本公司会想办法补上!不信,你们问问这位王公子。”陈大光说着把王旭推到前面,“王旭,来,给厂长们敬酒表表态!”
众人一阵哗然。“是王公子,陈大光你也不早说!”
王旭尴尬举杯:“各位,幸会。”
“闹了半天玉珠集团少帅在这呢!我还以为你是大光的助理。”
陈大光得意地拉过王旭:“他就是我助理!他爸爸让他跟着我锻炼锻炼,想多学点本事呢!”
王旭红着脸,羞臊得抬不起头来,恨恨的目光望着陈大光没有说话。
酒足饭饱后,陈大光与厂长们勾肩搭背,低声说笑摇晃着走出。
王旭提着几袋礼品费劲地跟随在大光身后,陈大光接过,把玉珠集团生产的首饰,一一送到厂长们手里,说:“拿回去给嫂夫人或闺女当回头货!送情人也行。”
王旭跟在他后面,尽力掩饰厌恶,心中暗想,陈大光也太过分了,便找了个借口,摆脱了陈大光。
回去的路上,王旭给邱岩打了个电话,不巧邱岩正在莱昂的摩托车上,大风呼呼刮着,根本听不清声音。
邱岩随即挂断电话,莱昂问:“男朋友?”
邱岩默不作声。莱昂一笑:“对不起,我不该问。我请你吃点东西!”
邱岩双手抓紧莱昂的腰,摩托车飞驰一般呼啸而去。
王旭无奈地看着手机发呆。
王旭漫无目的地来到爷爷陈金水家。
此时,陈江河家里,酒足饭饱后的乡亲们提着回头礼品,边剔牙边咧嘴乐。柱子叔与陈江河聊着他孩提时候的事,聊了一会,柱子把话题转到了找工作的事上:“鸡毛啊,你命大啊,小时候你到在座的每一家都吃过饭,柱子叔替你做主了,现在你可得给他们找个好差事呀!”陈江河笑着答应柱子叔的要求:“柱子叔,您放心,这事我会考虑,今天我先把大伙送回去。”
柱子叔冲众人挥手:“你们先上车。”
他把陈江河拉到一边说,自己那摊位太偏,客流量又少,你是个体劳协会长,求你帮我租个好摊位。陈江河一琢磨,自己在三区有摊位正想转租,便爽快答应,叫柱子叔明天便可去公司,会有人带他办手续。柱子叔一喜,忽然想起租金的事儿,陈江河说,原来摊位你付多少钱,换过来你也付多少便是。柱子乐得合不拢嘴,转身屁颠屁颠地向车跑去:“从小没白疼!当年我就断定,鸡毛一定出将入相、肯定有大出息,果然没看走眼。”
陈江河疲惫地推门进屋,骆玉珠正收拾着杯盘狼藉的餐桌,赵姐则在使劲擦地。“赵姐,辛苦了!”陈江河向赵姐打了个招呼表示感谢。骆玉珠不开心了,她低声问陈江河:“我真想不通,你为什么要一再迁就他们?凭什么要把村民招进公司?柱子叔还要换摊位,太过分了!我看这样下去,公司迟早会被他们拖垮。”
“我的命像鸡毛一样轻,像鸡毛一样不值钱,可陈家村人却省下自己的口粮,一口一口把我喂大。那时候我曾经想过:如果需要我用口粮来还这份情,我会拿出自己最后一份口粮;如果需要我用身体的一部分:手臂、脑袋、胳膊,我也会闭上眼睛,毫不犹豫地砍下来,奉还乡亲们人情。我背负着全村的人情债啊。玉珠,请你理解我。”
“可柱子叔那种人就算换了摊位还是做不好的,你这样做,与其说是帮他们,还不如说是在害他们。”骆玉珠说。
“柱子叔他们都老了,还能够帮他们几次呀?”陈江河叹了一口气说。
“公司不是收容所,我坚决不同意招你这帮老乡进来!”骆玉珠甩下这句话,直往楼上跑去。
陈江河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骆玉珠上楼推开小儿子的房门,陈路一见她,忙把电脑屏幕上呈现出的对话框关上了,骆玉珠见儿子又在上网聊天,不禁有几分恼怒:“你就不怕我告诉你爸,作业做完了吗?”陈路说,“那些作业太简单了,早在学校就做好了。”
“跟谁聊天呢?”骆玉珠边问边走近电脑,一看屏幕,更来了火气,“还赎罪的狼,看网名就知道不是好人。”
“不许你侮辱我朋友!”陈路朝母亲喊道。
“等告诉你爸了,就知道是不是侮辱了。”骆玉珠威胁道。
“妈,别告诉爸爸,我求你了。”听到母亲说要把上网聊天的事告诉父亲,陈路急了。
骆玉珠一看王旭没在,就问小儿子:“你哥呢?怎么还没回来?”
陈路说了句不知道,便把母亲推出了门外。骆玉珠拿出手机打王旭的电话。
王旭在敬爱的金水爷爷家,他痛苦地撑着头,看着手机在眼前一闪一闪的,却视而不见,谁的电话也不想接。他不明白,爸妈为何要赔本赚吆喝呢?
“王旭啊,我现在也摸不清你爸妈的套路,没学会爬就想着跑了。他们不惜血本把产品卖往欧洲,又在上海一楼开店,这明显是在往倒败里走啊。大概是我老了,不明白现今的世道了。”陈金水也不理解。
“您永远不会老,爷爷,是他们错了。”王旭安慰着爷爷。
陈金水目光复杂地注视着王旭:“从小你就爱往爷爷这跑,跟我最贴心,谁都说你最像我,今天爷爷跟你交交心。”
“当年陈大光带着村里年轻人去赚钱,搞得鸡飞狗跳的。而我还不是靠自己养鸡、扎鸡毛毽子挺过来了?到头来,你看谁笑到最后了?”王旭叹息说:“我爸跟我讲过,爷爷当年比谁都看得清世面,现在更是看得清楚。”
见孙子夸奖,陈金水马上告诉王旭莫要迟疑,做人就要有主心骨!不能再任由父母败家下去,义乌人的买卖是一分一厘赚出来的,而不是靠冒险赌来的。
陈金水想起自己那么多年来负责抓生产,也抓出了几个靠得住的五金厂,效益都不错。这次江河夫妻俩要把资源都用上,将优质产品全部供往欧洲,他自己便留了个心眼。
王旭以为爷爷想让他另起炉灶,其实陈金水想的是,这几个周边地区的五金厂生产能力强,可以用来做一批老式铁锹、农具,踏踏实实地做秋收买卖,有利润赚!王旭皱眉担心,这事要是被父母知道怎么办?
这事陈金水跟巧姑、大光都没提过,他告诉王旭:“等他们那边亏了,这边赚到钱,就全明白了。”
陈金水顺便问:“跟邱岩的婚事怎么样了?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?”王旭脸一红:“爷爷怎么突然说起这个?早着呢!”
陈金水叼着烟袋笑着开导说:“各方面条件都这么好的女孩要赶紧追,否则小心被老外拐跑。我早就听巧姑说起过,那个莱昂非要邱岩做助手。你这孩子这么内向,又不知道哄女孩,那个莱昂可是满世界混过的。什么也逃不过你爷爷的眼睛啊。”
王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,却满不在乎地一笑说:“爷爷,您就不要为我操心了,我心里明白。”
六
莱昂和邱岩走进藤香园餐厅坐下,点好菜,将菜单递给侍者,莱昂一摸口袋,摊开双手摇摇头。经邱岩再三催问,莱昂才把苦衷告诉邱岩,自己最近实在太倒霉!欧洲的几个伙伴都被费尔南德挖走了,自己资源有限,只是个渔民,而费尔南德是整个家族!莱昂的销售体系一夜间全没了,费尔南德出手太狠,这事莱昂也没让陈董和骆总知道,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莱昂说着傻傻地盯着邱岩,像盯着自己的救星。
邱岩不敢相信地起身,随后又坐下审视这个棕发年轻人,喃喃地说:“你发脾气真够吓人的,莱昂先生,我本来还以为西班牙人都是绅士呢。我就知道你一定遇到什么难过的坎了,因为我兼修了三年的心理学,主攻人的行为分析。不过,尽管遇到这么大的困境,你也没有完全崩溃,你还在完成自己该做的事,今天居然一整天还跟我跑了几个厂,去跟他们解释标准。你的自控力太强大了!”
莱昂欲吐还休,抱住脑袋想了想,下决心凑近盯着邱岩眼睛。
邱岩沉吟片刻:“你的那些伙伴就那么容易被收买吗?”
莱昂摊开双手:“利益,虽然他们跟了我很多年,但是费尔南德答应给他们其他贸易机会。”
而今,莱昂已到了绝望的边缘,只后悔不该与费尔南德为敌,以至于辛苦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基业一夜间化为乌有,自己完全处于被孤立的境地。邱岩提醒莱昂:西方不亮东方亮,千万不要为此绝望,丢了欧洲市场,你还有中国市场,莱昂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,他真想说自己还拥有全世界呢!可是……
邱岩替莱昂一一分析,中国是莱昂可靠的资源,费尔南德并不具备,莱昂完全可以把自己塑造成神。莱昂不可思议地抬眼盯着邱岩的大眼睛。
邱岩微微一笑,给他讲了“空城计”的故事。中国古代有个军事家名叫诸葛亮,他的兵都派往其他战场了,敌人却重兵压境,前来攻打他这座守备空虚的城,他竟让人把城门打开,焚香洒水,自己在城楼上弹琴迎敌。结果是敌人落荒而逃,认为这是个陷阱。诸葛亮用很少的资源赢得了时间。
听了“空城计”的故事,莱昂怔怔地看着邱岩,喘息急促起来。邱岩意味深长地点点头,莱昂垂下一头棕发,闭上蓝眼睛苦苦思索着,突然神经质地猛然起身冲出了大门。
邱岩诧异地望着他的身影,摸不着头脑。
入夜,陈江河夫妻俩在茶案前对坐,用心沏着功夫茶。骆玉珠担心起小儿子陈路,他对什么都好奇,真怕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坏。
“把小路房间里的电脑搬出去,笔记本也没收!”陈江河提议,骆玉珠反对:“那可不行,电脑可是儿子的学习工具,没了电脑就等于缺胳膊少腿,学习多不方便?”
陈江河又想出一计,那就拔掉网线,就说我规定的。骆玉珠眼睛一亮,认为这办法可行。
陈江河刚想下楼,手机响了起来,是陈大光打来的。陈大光告诉他,一切搞定!几家厂都同意加盟,也答应了公司提出的条件,货源应该没问题。只是有一条:他们虽然看好玉珠公司在欧洲的前景,可现在收不到效益,杨氏那边又在拉拢他们,大光就答应给他们补贴。陈江河听了,心想事到如今,也只能如此,便同意了,心里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。陈江河交代大光,那些补贴细则由他去谈。
骆玉珠进屋,吃惊地看着陈江河。她听到欧洲那边要自己降价,这边还要倒贴,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。
陈江河却一脸平静,这样人家才有利可图,才会跟自己公司拧成一股绳往前走。可骆玉珠担心的是公司的利润空间会全打了水漂。
陈江河让玉珠不必担心,一切尽在计划之中。“我想跟杨雪沟通一下,不到万不得已不打价格战,这种恶性竞争对谁都不利。”骆玉珠听了,问他是不是有受虐症,如果有,就打杨雪电话试试。
在商贸区,肤色各异、习性不同的外商犹如生活在自己的国度里。整个商城不仅弥漫着浓浓的商业气息,也流露着酽酽的异国情调。标有阿拉伯语、英语、韩语的餐馆、KTV、理发店等随处可见,而每到夜幕降临,不少外国餐馆的霓虹灯就会闪烁起来。
邱岩在西餐厅内坐了很久,她刚掏出电话,莱昂已经兴冲冲地进来跟侍者打了招呼:“菜单。”
莱昂接过菜单,说:“最好的龙虾,全份!要这瓶 1992 年的……”侍者礼貌地提醒莱昂,这瓶是收藏酒,要 8800 元。
邱岩:“莱昂,你这是干什么?”
莱昂一笑说:“邱,你只管吃,其他什么也不用管。我是半个义乌人,我是友善好客的,踏进我家门就是亲人。而且,空城计!是你的空城计把我救了!”
邱岩哭笑不得,她拍拍自己的口袋,意思是没带多少钱。莱昂得意地拍着一叠钱,说是刚把摩托车卖了,很低的价钱。邱岩吃惊地看着莱昂:“你疯了!”
“是吗?我愿做一个幸福的疯子。”莱昂放声大笑起来。
夜已深,王旭回来了,快到家门口时,他看到了莱昂和邱岩,于是停下脚步。
邱岩说道:“你赶紧回去吧,那么多事等着你处理呢。”
莱昂撇撇嘴,双手一伸,说:“我没事要处理呀,我的事就是送智慧女神回家。”
邱岩说:“天都快塌了,你还说没事。”
“真没事,我的事你都已经替我解决了。我回去了,拜拜!”
莱昂真要走,邱岩又担心他不熟悉路。“出门打车,你不会把自己丢了吧?”
莱昂说:“我对义乌比你更熟悉,不要担心我会迷路。”
莱昂突然上前在邱岩耳边恳求她,吃人家的嘴短,请先不要把我的困境告诉陈。邱岩呆住,扑哧一笑,莱昂转身离去。
邱岩望着莱昂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,正要转身进屋,突然看到身边的王旭,心里一怔,有些尴尬。
王旭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:“对不起,我回来的不是时候。”
邱岩劝他不要误解,今天跟莱昂去了几家工厂,打电话时正在路上……
王旭往屋里走,邱岩见他不理自己,急了,问他这是什么意思。
王旭停住脚步,回头望了望她:“应该是我问你在做什么?”
邱岩欲言又止,只好看着王旭转身进屋。
七
在上海杨氏集团总部,白富美老总杨雪手把红酒杯,坐在落地窗前的靠椅上,望着窗外的满城灯火。
手下敲门进来,将货单递交给杨雪,这是杨氏集团在欧洲的销售情况,降价后销量上去了。割肉补疮—杨雪心里像被钝刀一下一下地割着,可她还是镇静地问手下:“费尔南德那边有何反馈?”
“对方希望再降百分之二,这样可以更快地跟玉珠集团抢占市场。”杨雪听了冷哼一声:“这只吸血鬼,一只贪得无厌的老狐狸精!”
手下刚离开,她的手机无声地在黑暗中闪亮起来。杨雪拿起,屏幕显示的是那个让她又爱又痛的代号—MYJH。杨雪默默地看着,在脸上贴了一下,又断然将手机扔到一旁,悠然地喝起红酒……
手机无人接听,陈江河无奈,他转身望去,骆玉珠脸上贴着面膜,正在楼上扒着门偷着往楼下观察。陈江河进屋时见玉珠这副模样,责备说:“干什么呢?你装神弄鬼地吓唬谁?这个时候你还有闲心当克格勃,嗯,还真像川岛芳子!像陈家村鬼故事里的白脚。”
骆玉珠一开始听不懂讽刺话,可是“白脚鬼、红脚鬼”还是懂的,只不过觉得能防止活着的狐狸精作乱就行,便大度地冲陈江河嘘了声,将门关严,告诉丈夫,今天邱岩和王旭两个孩子一块回来的。
陈江河瞥了她一眼,转身上床闭眼叹息,让她少管孩子们的事。骆玉珠生气了:“许你关心杨雪,不许我关心孩子,这是哪门子道理?”
骆玉珠上床也戴着面膜罩,她搂住丈夫的肩膀,刨他老底:“老处女没接电话吧?”
“你能不能别戴着面罩上床,真想把我吓死呀。”
“你别打岔,受虐狂我问你,你对外人都特别好,对家人就跟暴君似的,为什么?”骆玉珠不饶。
陈江河假装没听见,骆玉珠盘腿坐起,像抓住把柄一样,说:“你太虚伪了吧!你看看俩孩子怕你怕成什么样子了,对外人你有一百个耐心,爱心,包容心,你能不能跟我和儿子也扮个笑脸?”
陈江河无奈睁眼,自己怎么这么倒霉,每天半夜妻子准时给自己开批斗会。骆玉珠见丈夫仍不理她,干脆骑在他身上:“你老实交代,对杨雪是不是心软了?”
陈江河哭笑不得,告诉妻子,我们在外国只晓得内斗,除了互相压价放血没别的本事—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,和杨雪公司再争斗下去毫无意义!
骆玉珠不信,开始动手扒丈夫睡衣催交公粮,陈江河求饶:“你干什么?我发现一提杨雪你就兴奋……哎!别动手啊!你先把面罩摘了!”
此时门开了,陈路闯进来责问:“为什么要拔我网线?”骆玉珠忙翻下身,尴尬地瞧着陈路,儿子头也不回地关门出去了,说:“你们继续,我明天再来抗议。”
夫妻俩尴尬地望着对方。
早饭时,一家人围在一起,陈江河正捧着由陈望道题写报名的《义乌商报》翻看。
陈路拍着桌子问母亲:“谁能给我解释一下,为什么要拔我网线?”骆玉珠偷偷指了指陈江河,邱岩忍不住笑了。
陈路走到爸爸面前还想耍横,终究胆怯还是忍住火气退了回来。骆玉珠冷哼:“邱岩你看出来有人欺软怕硬了吧,这家里最没地位的就是我!小路,你赶紧吃完饭去上学。赵姐,你去看看小旭怎么还没起床。”
骆玉珠问邱岩:“昨天跟莱昂跑了一天,效果怎么样?”
邱岩说:“累啊,要说服他们接受我们的标准,他们会提出一大堆困难,精得像猴。”
骆玉珠笑问:“莱昂有没有发火?”邱岩苦笑:“我第一次看见外国人急成这样,像头发疯的狮子。”
王旭懒洋洋走来,邱岩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他。
陈江河眼睛不离《义乌商报》,突然问了一句:“莱昂有什么缺点吗?”
邱岩与骆玉珠对视一眼。
邱岩说:“他容易冲动,控制不住情绪,暂时还没发现别的毛病。”
陈路见哥哥这么迟才起床,笑他睡懒觉。王旭在弟弟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,在他身旁坐下。
王旭没好气地补充说:“莱昂好色。”邱岩不予反击,红着脸低头吃早餐。
早餐后,陈江河带着王旭、邱岩走向汽车,骆玉珠拉着背书包的陈路往另一辆车走去。
王旭说他来开车,陈江河便将钥匙递给儿子,自己坐在副驾驶位上。陈路却赖着不动,说要邱姐姐送他上学!骆玉珠只好笑着叫邱岩跟自己坐一辆车,送完小路再一块去公司,邱岩愉快地答应了。
这时赵姐站在门口喊了一声:“晚上都回来吃饭!少在外面吃地沟油!”两辆车上的人都乐起来。
路上,骆玉珠把着方向盘,邱岩与陈路坐在后座。骆玉珠跟邱岩说起了赵姐:“我和王旭孤儿寡母的,在杭州摆摊时被人欺负,她挺身而出。她呀,就是善良、公正的代表,一直记在我心里。我那个时候心里就暗暗发誓:如果以后我有钱了,我一定要报答赵姐!
“在陈路两岁那年,她家欠了满屁股债走投无路。我找到她,处理了债务后带到陈家,她把孩子带大后没事干,老闹着要走。再加上她老家买房要还贷款,我跟江河一商量,干脆借了她几十万。每年让赵姐按年扣工资还债,她就省下了一笔贷款的利息。我们呢,只不过是把工资提前预支给她,换来这些年她的勤快,我的知恩图报,值!”
邱岩若有所思地说:“干妈有恩必报,又是菩萨心肠,干什么都是以真心换人心。自己能赚钱,让别人也有钱赚,给别人留下成长的空间。这是义乌商帮的生意经:双赢—永远是最好的买卖。”
陈路神秘地凑近邱岩,贴近她耳朵问她有没有网友,邱岩说当然有。陈路说:“姐,我最近交了一个比我大五十岁的,厉害吧。”
骆玉珠不理儿子,却似不经意地问邱岩:“昨晚跟谁吃饭了?”邱岩愣了一下:“和莱昂在一起,那边有新情况……他不让我说。”骆玉珠一笑,没说话。
八
一路上,王旭将车开得飞快,陈江河提醒他开慢点。王旭忙把速度降下来,陈江河想知道王旭这几天怎么跟那些厂长谈的。王旭说除了喝酒拉关系,没什么正经的。
陈江河笑起来:“按你的说法,想办成事必须要严肃认真,一帮人坐在会议室里谈判才行?”
王旭没好气地与陈江河讲理:“爸,你一直教我不要交酒肉朋友,做人不要浮夸,不要贪小便宜,却为何看不见大光叔一身的毛病。”
陈江河说:“我只是希望你通过学人长处,能体会到待人处事的不容易。你身边每个人都可以有自身利益和小算盘,唯独你不可以有,你该有的应该是梦想,你的梦能做多大,你将来的世界就有多大。”
此时,手机响起,陈江河接听。骆玉珠在电话中告诉陈江河,为了降价的事,恐怕得见见莱昂了。
公司里,邱岩一边忙着手中的活,一边还时不时瞄瞄办公室里的身影。
在董事长办公室,陈江河一脸严肃地与莱昂交谈。莱昂像做错事的孩子似的低着头:“我知道应该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你们,但是我想在扳回来后再告诉你,我比费尔南德更了解供货商。”陈江河仍然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莱昂。
莱昂小心地想着措辞:“眼下利益才是最牢靠的,合作不能光靠情感,而且伙伴之间需要信任,就像在西班牙时,我没有与你陈董交流太多,只跟你出海钓了一次鱼,我就坚信你是值得信任的队友,现在,该轮到你能不能信任我了!”
陈江河责备莱昂:“你是合作伙伴,分销商被挖光,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该瞒着我。”莱昂尴尬地看着陈江河,说:“陈,我知道我错了,所有的损失我会自己承担。”
陈江河摇头:“咱俩是合作方,你做初一,我做十五,你吃肉来我喝汤。玉珠集团不会更换合作伙伴的,资金、人力方面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,我会全力配合,等你的好消息!”莱昂感动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他伸出手,与陈江河紧紧相握。
莱昂吹着口哨,一脸轻松地走了出来。邱岩正低头看电脑,莱昂已到桌前,双手撑桌盯着她。
莱昂轻声责怪邱岩:“我那顿饭白请了吗?”
邱岩抬头歉意一笑:“你只求我别告诉陈董,所以我只告诉了骆总。”
莱昂转身向外走去,邱岩快步追出:“莱昂先生!”
电梯门打开,莱昂回头注视。邱岩急急地问:“陈董同意了?”
莱昂点头:“我今天就回去。如果空城计失败,我就不回来了。”
“祝您成功!”邱岩大声喊着。
莱昂微笑着冲邱岩挥手告别。
邱岩刚要离去,另一台电梯门开了,王旭走出。
邱岩向王旭打招呼,王旭想中午请她一块吃饭,邱岩答应了。两人驾车来到藤香园餐馆内,王旭翻看菜单,邱岩坐在对面瞧他。
王旭问服务员:“哪个是今天的特价和例汤?”
邱岩一把抢过菜单,王旭愣住:“干吗?”
邱岩赌气地说:“能不能点我爱吃的菜,而不是特价菜。”
王旭当然明白,邱岩不挑食,不虚荣,龙虾、牛扒、红酒都不想要,只想喝碗粥,聊聊天。邱岩划出几个菜,将菜单交给服务生:“就按这下单。”
王旭打量她:“怎么啦?”
邱岩摇头不语。王旭问:“是不是莱昂今天回西班牙了,你心情特糟?”
邱岩欲起身,王旭一把拉住她,用歌唱道:我是一片云,自在又潇洒,身随魂梦飞,来去无牵挂。
唱完,又对邱岩说:“你是一片云,万里之外飘回来,哈佛高才生,我哪琢磨得透?”
邱岩赌气。
“我为你付出那么多,你却一直想要躲,为你做那么多,你却一直在逃。”王旭终于说了出来。
邱岩感动了,重新坐下。
王旭说:“玉珠公司宣布降价,正式跟杨氏打价格战!”
“所以你要省吃俭用?”邱岩问。
“对不起,这是我的习惯。在大学前三年,没人知道我家里有钱。”
邱岩默默地注视着他,王旭则尴尬地摆弄着筷子,他这人很难跟别人说出心里想法,从小母亲就说他心重。邱岩回来了,王旭却不知该怎么面对她。他甚至妒忌小弟,怀疑邱岩对自己不如小弟。
邱岩扑哧一笑:“就像小时候那样面对。”
王旭想约邱岩下午跑个长途,邱岩问他去哪儿,王旭说带她去一个做梦都想带她去的地方,邱岩点点头。
九
商城外,陈金水拄着拐杖与骆玉珠边走边谈。这次骆玉珠想了很久才来找金水叔,是因为玉珠公司宣布欧洲货全面降价后,江河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。村里人至今还是有事就找鸡毛,可他哪里还有时间处理那些乌七八糟的杂事呀!这难题只有您金水叔能帮他解决。
陈金水说:“柱子去找江河的事是背着我去的,我根本不知道。柱子也确实做得太过分了,摊位不能换给他。玉珠你放心,这帮老人还是能听我一句劝的。”
骆玉珠诚恳地道谢,一面从包里取出几个红包,托陈金水分给柱子叔他们,就说是自己的一点心意。陈金水坚决推回,他请玉珠放心,不要把陈家村人想成要饭的,大伙都是从小看着陈江河长大的乡亲,只是说话不知轻重罢了,那一套不管用。
骆玉珠说,陈江河老是有一种还债心态,最好能让柱子叔他们做成是自愿,否则……
陈金水苦笑着,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看骆玉珠,转身离去,骆玉珠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。